下樓時,劉翠在廚房裡做飯。
她原本打算送完人就回去,清灣村和下水村靠着同一條河,下水村在下遊,傍晚的時候會有船途經這兩個村子,掌船的是她遠房親戚,蹭個便船不用給擺渡費,是以一路上緊趕慢趕,就怕時間晚了趕不上船。
但到底是當媽的,心還是軟,就算不是自己親生的,也做不出把人丢在這自己走了的事情,所以還是決定在這住一晚,明天天不亮再起早趕山路回去。
溫頌不清楚内裡,隻以為這邊的習俗就是如此,簡單收拾下自己後就下樓幫忙打下手。
在溫家,劉翠一手包攬竈房裡的事,溫頌隻需要打打下手,恰好她從前去農家樂的時候學着燒過柴火竈,偶爾有做不好的也可以歸咎為生病腦子不清醒,所以一直沒露餡。
等竈膛燒起來以後,劉翠先把米淘洗幹淨放飯鍋裡焖上,又割了隻豬耳切絲,已經煮熟的豬耳隻需要簡單調味就很好吃,但是最近入了秋,中午雖熱,早晚卻涼,不熱一熱吃了怕是要鬧肚子,因此她還是燒熱鍋,把豬耳倒下去煸炒,炒出油香以後加辣椒調味,等辣椒的香味從鍋裡冒出,香噴噴的辣炒耳絲就做好了。劉翠把耳絲盛到盤子裡,見鍋底還有不少炒出來的豬油,就沒刷鍋,等鍋燒熱把一旁洗好的菜心倒了進去。
趁她炒菜的功夫,溫頌十分有眼力見地到客廳支好餐桌,端菜、拿碗筷。盛飯,走動時少了隻耳朵的豬頭靜靜趴在八仙桌上看着她。
菜心剛出鍋,秦二嬸聞着味兒就來了,見桌上隻有兩副碗筷,面色不改,自顧自到櫥櫃拿了碗筷盛好飯坐下。
溫頌漲紅臉,按理該她主動叫秦二嬸吃飯,但是劉翠沒提醒她也沒想起這一茬,人家自己上門像是在提醒她有多失禮,真是尴尬極了。
劉翠收拾好竈台出來見到秦二嬸已經到了,對溫頌投去贊賞的一眼,更是讓她有些汗顔,隻機械地往嘴裡扒飯。
吃完飯,秦二嬸沒急着走,拿了小凳子跟劉翠坐在院子裡聊天,等溫頌洗完碗出來,發現院子裡多了好些人,看樣子應該是村裡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得火熱。
見溫頌出來,秦二嬸親熱地拉着她胳膊挨個認人,一通伯娘嬸嬸嫂子地叫下來,叫的她暈頭轉向,廢了好一番功夫才記住。
來的人多少沾點親,認親也不是空手來的,等叫完一圈下來,溫頌手裡多了好幾個紅紙簡陋包着的紅包。
紅包收完,人也散了,秦二嬸也沒多留,跟溫頌簡單交代幾句以後就回了自己家。溫頌這才意識到,原來這也是結婚儀式的一部分。
溫頌拿着錢有些不知所措,劉翠便讓她上樓收好,等她婆婆回來以後再交給她,畢竟這都是之前給出去的人情,雖然名義上是給她的認親禮,但是還的卻是她婆婆的人情。
天色還早,沒到睡覺的時候,劉翠閑不住,怕豬頭放久了變味,便教溫頌把豬頭切成長條的肉裹上鹽,用竹篾裝好挂在廊下的鐵鈎上,既能放老鼠,又能保持透氣,這邊吃不完的肉都是這麼保存的。
嫁出門不比在家,若是什麼都不會容易惹人話柄,因此溫頌學得認真,她得确保自己融入這裡的生活,才能去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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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劉翠就挎着小包袱趕山路回家。小包袱之前裝的是溫頌的行李和嫁妝,屬于她的東西拿出來以後,劉翠就把粗布拿回去了,說是秦家條件好不缺布料,她拿回去給小女兒改衣裳,但是溫頌知道包袱裡還裝着一隻油乎乎的豬耳朵和幾塊糖餅。
溫瘸子家地少,劉翠再能幹也是捉襟見肘,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葷腥,幾個孩子都是又瘦又小,昨晚吃飯的時候那碟耳絲她就吃了一點點,溫頌就知道她是想省下來這一口帶回去給孩子們吃。
昨晚切肉是在客廳切的,切到一半時,劉翠支使溫頌進廚房拿鹽,她特地等劉翠裝好東西以後才拿鹽出來。
看着她逐漸消失在村口的背影,溫頌歎了口氣,轉身往秦家走去。
到家後,溫頌踩高凳從廊下的竹篾裡拿出兩條肉,學着劉翠的方式切絲,可惜刀工不太好,切不了絲隻能切塊,還一塊薄一塊厚,看着有些慘不忍睹,沒昨晚的耳絲漂亮。
鍋燒熱後,溫頌把肉塊倒下鍋,煸炒出油後撈出,放入蒜米辣椒爆香,然後把肉塊倒回鍋裡炒香,調味後裝入提前準備好的鐵飯盒裡,放在客廳的八仙桌上,再會廚房就着鍋底剩下的豬肉把青菜炒好,同樣裝入飯盒裡。
這年頭餐飲業隻有國營飯店,價格貴還要票,普通百姓沒幾個吃得起的。遇到家裡人住院的時候,住得近的就家裡做好送去,遠的就拿米面蔬菜到城裡的親戚家借鍋做飯,比到國營飯店吃劃算。
小巴車發車晚,到了縣城再去做飯怕來不及,因此秦二嬸特意交代溫頌早起做飯,到時候她再跟糧食一塊兒帶到縣城去。
想到這碟慘不忍睹的肉塊會出現在秦家人面前,溫頌忍不住有些羞恥,但是水平有限,她也沒辦法。
天色再亮一些時,秦二嬸挑着擔子過來了,正好看見溫頌用粥勺把最後一點粥刮進保溫桶裡,她愣了愣,問道:“你不給自己留點吃啊?”
隻是被秦二嬸這麼一問,她也愣住了,疑惑地問:“我不去嗎?”于情于理,她的公公和奶奶都躺在醫院裡,怎麼着也該去探望一下。
秦二嬸驚奇地看着她:“咱們這新嫁娘頭三天都不出門哩,院子門都不能出,你怎麼還想着到醫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