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喧嚣散去。
何春生跟秦殊聊完沒多久就帶着秦彩玉走了,其他來吊唁的親戚吃飽喝足也各自回家,留下滿地狼藉。
白事用的桌椅碗筷都是親戚家借的,秦二嬸幾人幫着收拾好剩菜殘羹,拿着自家的東西回去了,偌大的院子裡隻剩溫頌和李沛雄兩人打掃殘局。
雖說是齋飯,但是席面上雞鴨一類的葷菜也有,李沛雄收拾的時候把骨頭都挑出來,讓秦殊送到馬三和陳強家去,兩隻狗幫看了幾天家,也該犒勞一下。
秦康黏着他哥,颠颠地跟在秦殊屁股後面,知道是去喂狗,邊走邊學狗吐舌頭。
前廳裡,溫頌單手拿着粗布跪在地上吭哧吭哧擦竹席,編席子的時候雖然打磨過,但是就不用難免會有些小倒刺,用粗布把倒刺都搓掉,睡的時候才不會紮。
因她手有傷,李沛雄安排的活比較輕松,葬禮上裡裡外外這麼多雙眼睛看着,秦殊的名聲本就算不上好,可不能再落下個虐待新媳婦的名頭。
送客,打掃,鋪床,溫頌忙的團團轉,連跟秦殊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也不知道他跟何春生是怎麼聊的,隻知道何春生出門的時候臉色十分滿意。
秦殊并不是一個需要被擔心的人,溫頌還在學校裡拉琴的時候,他就已經創辦自己的公司,不到三年就在行業内站穩腳跟,盈利穩步增長,同輩人難望其項背。可現在國情、政策跟之前完全不能比,他們又被困在十萬大山裡,沒有便利的交通,沒有拿得出手的經濟作物,也不是經濟特區,發展春風吹不過重重山巒,唯一的出路又布滿荊棘。
曾經站在山巅的人不會甘心沉在泥沼裡,秦殊一定會不顧一切往上爬,溫頌隻是怕他在向上的過程中迷失方向。
溫頌心裡裝着事,難免分心,一不留神就被倒刺紮了一下,她倒吸一口涼氣,一瞬間眼淚蓄滿眼眶,她知道要吃苦,也做好吃苦的準備,但是還是會在某個瞬間覺得難捱,即便她清楚知道生活的苦遠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輕松。
秦殊進門的時候手裡的木桶不小心磕到門邊發出聲響,溫頌聞聲抱着手指委屈巴巴地轉過頭。看到地上的的竹席,秦殊心裡了然,不久前拖着骨裂的手給他倒水的人因為一根小倒刺紅了眼,心裡柔軟的地方被她可憐的眼神戳了一下,酸酸漲漲,讓他有些難受。
他半蹲在溫頌身邊,指腹摩挲溫頌的手指,确認好傷處,小心把陷在肉裡的倒刺拔出,輕輕擠了擠,傷口沒有出血的現象,剛準備松開手,擡眼見到溫頌濕漉漉的眼睛,好像在問他這就好了麼,心中忍不住一動,鬼使神差低下頭含住溫頌手指吮了吮。
八仙桌上點着的蠟燭火光晃了晃,一門之隔的院子裡李沛雄和秦康說着話,前廳裡空氣凝滞,溫頌被秦殊大膽的舉動吓了一跳,熱氣沖到頭頂,連耳後都漫上一片粉色,她飛快抽回手,左右看看确認沒被人看到,惱羞成怒推了秦殊一下。
秦殊自己也愣住了,一時不察被推到在地,有心想解釋一二,但事實清晰,解釋隻會越描越黑,隻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明明上一世婚都訂了,這輩子卻還要像從沒見過面的新婚夫妻一般從頭适應。
秦康進門時見到他哥坐在地上發呆,以為他們在玩什麼新遊戲,跟着蹲在一邊,三人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跟在秦康身後的李沛雄奇怪問道:“幹什麼呢你們?”
“擦、擦竹席!”溫頌回過神,手指也不疼了,飛快撿起粗布轉過身賣力幹活。
見她一副做壞事被抓包的樣子,秦殊忍不住笑了笑,剛扯開嘴角就被李沛雄踢了一腳:“你去擦,沒看到小頌手還傷着,别總讓她幹活!”
聞言,秦殊直接半跪挪到溫頌身邊,攤開手伸到她面前,也不說話,就這麼挑眉看着她。
溫頌避開他的目光直接把抹布扔他懷裡,人一骨碌爬起來往後門邊走邊說:“我去燒水!”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被逗狠了不好意思。
“水燒好了,你先沖涼啊!”見她跑得飛快,李沛雄連忙朝她背影喊道,得到回應後忍不住又踢了秦殊一腳,“人家才十八歲,年紀小臉皮薄,你個老兵油子欺負她幹什麼!”
一晚上被踢了兩回,秦殊着實有些無語,他歎口氣,看着李沛雄真誠說道:“我就幫她拔了倒刺,真的什麼都沒做,不行你問爸,他都看着呢!”
八仙桌上的牌位表面上了漆,映着閃動的燭光,李沛雄見狀又是一巴掌拍到秦殊頭上:“你爸說你騙人!”
*
八十年代沒有電視機,晚上也沒有其他娛樂活動,大多數人吃完飯後會去鄰居家裡聊聊天打打牌以做消遣。
秦殊家剛辦完白事,49天的孝期内旁人不會上門,也不能到别人家裡去。李沛雄閑着沒事,就着燭光縫補秦康磕破的褲子,她手巧,動作也快,針法看得人眼花缭亂,不多久就把破洞縫好了,而且還是小狗形狀的補丁,看起來生動可愛。
這年頭物質匮乏,大家的衣物上或多或少都有幾個補丁,要麼是長方形,要麼是正方形,都是中規中矩的形狀,溫頌還是頭一次見到小狗形狀的補丁,她大呼驚奇,對着那塊補丁摸了又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