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冬日清晨的校園籠罩在一片霧氣中,宿舍樓下人影綽綽,能聽到奔跑呼叫的聲音,每層走廊都站了人,烏壓壓一片,看着有些壓抑,議論聲不絕于耳。
男生那邊的宿管姓張,四十多歲的年紀,聽到尖叫聲第一時間沖出門,怕人手不夠,邊跑邊把隔壁兩間宿舍的學生叫起來,領人循着尖叫聲往西北角去了。
陳宿管披着外套匆匆下到一樓問了問情況,知道張宿管已經帶人找過去,便留在原地等待,擡頭看到學生都站在走廊上,高聲喊道:“都回宿舍區,不要在走廊上逗留!”
喊了幾遍,見沒人理她,又點了幾個帶頭的學生名字威脅:“張松!你們站外邊幹什麼,都回去!還有你李木貴,扛着被子睡走廊是吧,不回去以後就别回去睡了!明天上報學校挨個處分你們!”
如此點了好幾個名字,走廊上的學生動都不動,被點到名的幾個本就是學校裡的刺頭,雖不會正面跟陳宿管起沖突,但也不會乖乖聽話,個别甚至嬉皮笑臉道:“陳老師,我好怕處分噢,怕到睡不着隻能站在走廊上了啦!”
語氣十分造作,聽的人忍不住發笑,把陳宿管氣得倒仰,手指重重點了點說話的人,人罵不回去,又怕天色太暗學生不注意從樓上翻下來,幹脆把宿舍廊燈全開了。
開了燈,能見度高了不少,能看到教學樓模糊的影子,溫頌站在走廊前向下望,一樓的寝室大多開着門,不少人在門前張望,有幾個蹲在空地前的台階上,縮着手等。陳宿管在樓前的空地上來回踱步,時不時用手電照照前方,看不到什麼又往上打,看到有趴在圍欄上的就罵幾句,把人罵下去才停。
尖叫聲已經消失許久,時間越長,溫頌越發忐忑不安,心中快意早已消失不見,手指緊摳衣角,掌心漸漸滲出汗來。
不會死了吧,她不安地想,仇是一定要報的,但她從未想過要唐紅霞的命,要是為此背上人命債也不太值。
溫頌一瞬間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腦子裡一片空白,木着一張臉盯着西北方向,忽然聽到趙水說話。
“好像不是跳樓,教學樓下面啥都沒有。”
衆人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此時霧氣退了些,能大概看清教學樓的全貌,樓下空空蕩蕩,沒有血迹也沒有人影。
趙泉接着她的話問道:“對啊,人在哪呢?”
趙水朝西北方向指了指,還沒說什麼,就看到有人從霧氣中跑出來,大聲喊道:“再來幾個壯漢幫幫忙,帶上能撈人的家夥什!”
陳宿管連忙問道:“人怎麼樣?”
“還活着,就是不太好下手撈,有沒有晾衣杆或者長掃帚,夠長就行,别的不挑!”
蹲在台階上的學生最先反應過來,連忙回宿舍拿了把竹枝掃帚,跟幾個拿着晾衣杆的同學一起跑進霧裡。
那個方向隻有廁所和化糞池。
人群先是靜了一瞬,随後爆發出更大的讨論聲,間或夾雜不懷好意的笑聲。
“人怎麼在廁所那兒?”
“不會是調到化糞池去了吧。”
“嘔!那也太惡心了,掉下去那麼久喝都喝飽了!”
“你真惡心!”
空氣中粘稠的窒息感消失不見,溫頌松了口氣,不涉及到生死的時候,旁人的苦難落到外人眼裡隻是枯燥生活的調味劑,這樣的經曆她有過,現在又還回到始作俑者身上。
肩上忽然攬上一隻手,溫頌回過神,耳邊聽到趙泉說道:“不會真是唐紅霞吧,笑死人了,化糞池那麼淺,她掉下去豈不是直接砸到底了?!”
溫頌想了想,一本正經回道:“感覺裡面的東西沒有那麼稀,應該是慢慢沉下去才對。”
邊上的黃春聽到兩人對話直接笑出聲:“門口那個炸香蕉吃過吧,香蕉放進面糊裡可不就是沉下去的,還都是黃色!”
“咦——”趙泉被惡心道了,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一顆顆冒出來,“别說了,有畫面感了,未來三個月都不想吃炸物了。”
她們說話時沒刻意壓低聲音,不少人都聽到了,唐紅霞平時跋扈慣了,看不慣她的大有人在,不知是誰小聲說了句“大快人心”,說完就閉上嘴,走廊上燈光昏暗人又多,唐紅霞跟班找了一圈沒人承認,高聲罵了兩句。
“敢說這話就别當縮頭烏龜,等紅霞姐回來有你們好看!”
聲音傳到樓下,有人高聲說道:“等她回來吐屎淹死我們嗎!”
頓時哄堂大笑,有人一邊笑還一邊鼓掌,像是給說話的人喝彩,笑聲傳出去老遠。
匆忙趕來的校長幾人路過看到走廊上烏壓壓的人頭氣得眼鏡都歪了,遠遠指了指,剛想說點什麼,就看到另一邊過來不少人,打頭的張宿管背上背了個人,雙手垂在張宿管身體兩側,看起來像是暈過去了,旁邊還有兩個人扶着,其他人拿着工具跟在後面。
一行人看起來狼狽不堪,衣服上全是污漬,人還沒到宿舍樓下,一股惡臭先飄過來,走過的路面也滴了不少不明液體。
陳宿管本想上去幫忙,剛靠近,嗅覺受到巨大沖擊,忍不住捂着鼻子倒退一步,等人進了一樓的水房才敢放下手,沒喘兩口氣,就聽到張宿管叫她:“陳老師快過來,是個女學生!”
男女有别,幫忙的幾個男同學沒跟進去,站在水房門口一臉嫌棄地抖腿跺腳,一邊抖一邊叫舍友幫忙拿幹淨衣服,接過以後到二樓水房收拾去了。
張宿管把人放下後站在水房門口,像個移動的生化炸彈,一身味道惡心得不行,綠着臉等女老師過來接手。
校長離他三步遠,踮腳看了眼水房,見那女學生跪在地上止不住幹嘔,看起來應該沒多大問題,心裡松了口氣,隻要不鬧出人命就行,其餘的都是小事,天知道他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腿都軟了,就怕搞出人命不好交代。
陳宿管捏着鼻子進水房,跟校長一起過來的兩個女老師跟在她身後,三人站在邊上有些無從下手,聽着幹嘔聲自己都快要吐了。
跪着的人一頭短發,身材敦實,身上的衣服沾滿排洩物,看不出本來面目,她邊哭邊嘔,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陳宿管猶豫了一下,試探問道:“唐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