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門口的管控在天蒙蒙亮時撤了,進出不受限制,心焦半夜的秦二嬸一臉驚慌失措地找來,一來就要何春生他們想想辦法,誰知話還沒說兩句,警察緊随其後到了,以協助辦案為由把在椅子上窩了一宿腦子還沒清醒又困又累的何春生帶上警車。
秦二嬸見狀偷偷背過身,昨夜警察來的時候她沒在家,因此一家幾口隻有她沒被帶走,才有機會出來找幫手,誰知卻正好撞到幫手被警察帶走,秦二嬸心髒砰砰直跳,緩慢挪動腳步想趁警察不注意悄聲溜走,結果不小心撞到凳子,引起警察注意,也被铐上了。
這一變故把在場衆人吓得夠嗆,秦祿上前詢問是不是跟秦殊的事情有關,被警察以一句妨礙公務打發了,隻能眼睜睜看着兩人被帶走。
警車開走後,李沛雄問秦祿現在應該怎麼辦,秦祿思索一番,叫秦林給秦彩玉打個電話說一下情況,他們是夫妻,這事肯定不能瞞。
秦林應了一聲就要去打電話,邁出兩步又轉頭回來問:“姑姑要是問因為什麼事怎麼說?”
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情況,秦祿眉頭緊鎖回了一句:“就說不知道!”
倒是秦彩玉在縣城門路廣,興許還能找人問問情況。
得了回答,秦林卻沒走,反而問了溫頌一句:“大嫂怎麼看?”
溫頌一臉驚訝,壓根沒想到會有人問自己的意見,而且她比秦林他們小很多,平時都是直呼名字,忽然按輩分稱呼感覺十分奇怪。
秦祿看了溫頌一眼,眉頭皺得更緊了,雖說昨天溫頌也出了力,但是他認為最後的結果是他們前期斡旋得來的,因此想不通自家兒子抽什麼風,呵斥一句:“快别廢話,她才多大懂什麼!”
李沛雄也說了句:“小溫一直都在學校呢,哪接觸過這些事!”
秦林卻沒理他們,仍在等溫頌等回答。
有些事不能說,溫頌想了想,說道:“警車這麼大動靜,說明秦殊他們估計不是失足,現在在找證據呢。”
這話其實十分誅心,出事以後何春生跑上跑下找關系,他們都看在眼裡,結果現在人剛被帶走,自家人就懷疑上了。
秦祿當即否定:“這不可能!”
李培訓也是一臉不贊同地看着溫頌,說道:“春生是自家人,怎麼能這麼說!”
隔壁的黃猛一家聽到他們在說何春生的事,人雖然沒過來,耳朵卻都豎得高高的,生怕錯過消息。
見自己表達有歧義,溫頌耐心解釋道:“姑丈也是運輸隊負責人,警察肯定要找他了解情況,但是并不代表他和這件事有直接關系,我是覺得問題可能出在運輸隊内部,三……三弟待會打完電話回運輸隊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昨天是秦媛媛告訴我秦殊出事了,當時她說叫了車在門口等我,但是小姑丈說是大姑丈告訴他的。”
話音剛落,另外三人都皺起眉頭,之前秦貴在背後捅了何春生一刀,雖然兩人明面上沒說什麼,但是私下卻幾乎斷了往來,秦殊跟着何春生幹活,因此也不受他二叔待見,平時碰面都對秦殊視而不見,但是他卻秦媛媛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接溫頌,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們的動機。
“媛媛沒跟你說别的什麼?”李沛雄問溫頌。
秦祿父子也看向她。
溫頌搖了搖頭,回道:“她剛說完我就跑了,沒聽到後邊說了什麼。”
秦祿沉思片刻,說道:“先打電話吧,咱們幾個在這兒想也沒用,看看姐那邊有沒有法子打聽情況。”
現在也隻能如此,李沛雄忽然歎了口氣,自從秦富走了以後,家裡便一直不太平,為了錢争得面紅耳赤,連親戚情分都不顧了,所以她壓根不想秦殊扯進這些事裡頭,做什麼掙不到錢呢!
可偏偏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要照顧這照顧那,就是不肯照顧老媽子的心情,讓自己給他提心吊膽,李沛雄忽而生出幾分埋怨,一個兩個都是讨債鬼!
秦林剛走沒多久,另一隊警察又過來叫受害者家屬配合做筆錄。
黃猛父母不了解兒子的工作,連普通話都不太會說,做不了筆錄,黃素芬隻好把三個孩子交給公公婆婆照顧,自己跟着警察上了警車。
到了秦家這邊,溫頌年紀小,沒跟秦殊領證不算家屬,秦康情況特殊,在場唯一适合去做筆錄的家屬隻有李沛雄,但她也是對秦殊工作情況一竅不通,警察一看不行,轉頭問有沒有其他家屬能去做筆錄。
雖然是詢問,警察卻直接看向秦祿,像是在等他主動站出來,把秦祿都看毛了,心裡回想好幾遍自己有沒有違法犯罪的行為,再三确認沒有才說自己可以去。
警車嗚啦嗚啦開走,天色終于大亮,救援人員帶好防毒面具系上安全繩,倆人一組一點一點慢慢沿着礦道下降,他們帶的照明燈度數高,昨晚試燈的時候礦井口亮如白晝,但是在漆黑的礦井中完全不夠看,光線仿佛被吞沒一般,下去以後照明燈僅夠照亮他們周身,為了不錯漏細節,他們下降速度十分緩慢,認真搜索人員痕迹。
溫頌坐不住,蹲在救援隊長旁邊聽對講機裡的動靜,李沛雄和黃猛父親見狀也圍了過來,讓救援隊長心裡壓力山大,每次詢問進度的時候都不敢擡頭,因為家屬們眼裡的光被對講機另一頭傳來的“沒有”逐漸吹熄,看得人心生不忍。
大概一小時左右,第一批下去的隊員回到地面,其他人幫着脫掉裝備,防毒面具下的兩張臉慘白慘白的,汗濕的頭發一绺一绺貼在額頭上,脫下面罩就大口大口喘氣,然後大吐苦水。
“下邊真不是人呆的地兒!又黑又冷,跟陰曹地府有……”
苦水吐到一半就被同事推了一把打斷,救援隊員“啧”了一聲,剛想罵人,就看到同事拼命使眼色,他扭過頭,比他還白的幾張臉出現在面前。
李沛雄笑得十分勉強:“辛苦了啊,麻煩你們了!”
黃猛父親也是硬扯出一個笑,說了幾句感謝的話,說完卻忍不住背過身抹了把臉,不遠處黃猛母親照顧三個孩子吃早飯,見到有人上來,高聲問黃猛父親情況怎麼樣。
“好着呢,他們說快找到了!”
救援隊員臉色從煞白轉向通紅,尴尬得說不出話來,黃猛父親怕他們壓力大,還解釋了一句:“有孩子在呢,哭了不好哄。”
殊不知此話一出,救援隊壓力更大了。
溫頌一顆心不住下沉,她雖想緊跟救援進度,卻也知道壓力太大會影響到救援人員等判斷,而且她們什麼忙都幫不上,于是她跟李沛雄說:“媽,咱們回去等吧,在這兒耽誤他們幹活。”
李沛雄點點頭,倆人回到雨棚下等着,邊上聲礦上飯堂送來的一盆包子和豆漿,秦康吃得正高興,見李沛雄回來往她手裡塞了個大包子,扭頭看到溫頌也往她手裡塞了個。
“吃,吃!”
“哎,媽這就吃!”
李沛雄雖是那麼說,人卻捏着包子歎了口氣,隔壁也是一樣,黃猛父親背着孩子給他妻子說了情況,剛說完,黃猛母親就低頭抹淚。
溫頌見狀,安慰道:“媽你剛剛聽到沒,他們說下邊空氣質量不錯呢,也沒看到水,倆大男人不怕冷,呆一晚上肯定沒啥事!”
一把年紀的人還讓個小孩子安慰,李沛雄大氣精神咬了口包子,順着她的話往下說:“回頭等那臭小子上來,就把家裡那隻老母雞宰了煲湯,喝上兩碗什麼寒氣都去了,準沒事!”
她們這話不光是說給自己聽,也是說給旁邊老兩口聽的,老的老小的小,她們做不了别的,但至少老兩口聽了心裡能舒服點。
黃猛母親抱着孫子挪了挪凳子,離溫頌她們近了點,小心翼翼跟溫頌搭話。
“女娃娃上過學哩?懂得真多,比我這老婆子厲害!”
她說的是方言,溫頌勉勉強強能聽懂,笑了笑回道:“讀過幾年。”
“讀書好啊,”黃猛母親摸了摸孫子的頭,低聲說,“明年我這大孫子也到年紀了呢,阿猛說三個孩子都要送去念書,以後不用跟我們一樣吃苦。”
她擡起眼,裡面藏着一絲希冀想在溫頌這得到确認。
“我這孫子是讀書的料哇?”
“是呢,”溫頌語氣肯定回道,“以後肯定能考上大學!”
字裡話間能聽出她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兒子,但是昨天卻一言不發,全程隻聽見兩個年輕女孩說話,由着其他人決定黃猛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