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德妃起了興趣，瑚嬷嬷見狀，揮手讓人提上個食盒，各種野菜吃食，三層裝得滿滿的。

德妃捏着帕子掩嘴笑，“這幾個爺，又是何名堂啊？”

瑚嬷嬷也是笑，湊到德妃耳邊小聲回禀着。

“十四是這樣說的？”德妃聽完驚訝反問。

“是德順親口跟奴才說的。”

德順，十四爺貼身侍候的大太監，原就是德妃指去的。

“我竟不知老四身邊還有這樣的貼心人，真是，”話未說完，德妃無奈笑。

“聽十四爺所言，老奴琢磨着，四爺對這丫頭，似有幾分看重。”

瑚嬷嬷斟酌着用詞，想了半晌，用了個看重，已是極有分量之語。

都是在後宮掙紮看盡半輩子的老人了，如何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德妃神情有些複雜，贊同點頭。

旁人可能不懂，既然老四喜歡為何葉妩到現在還是個伺候人的丫頭？

德妃忽地歎口氣，再沒有人比她更明白了。

宮女又如何？她從貴人，嫔，走到四妃，雖說不上寵冠六宮，可每一步都走得踏實穩重，膝下長成了二子一女，阖宮上下也少有人能比的底氣，這才是實打實的寵愛！

同樣身處妃位的良妃如何？年輕時樣貌好啊，說句豔壓群芳也不為過，皇上何其寵愛？可又能如何呢？沒遷宮，沒進位，到頭來都是别人的棋子，一個阖宮都不曾正眼瞧過的人物。

這樣的寵愛，哪裡談得上看重？

如若隻是捧得高，就像那空中高樓，不過是一時興起的玩物兒罷了，歡喜過去也就丢了，可一個精貴慣了的物件，一下沒了人看顧，還能落得着好？

德妃看得明白，她這一輩子幸運得了萬歲爺護着，雖也受了些磋磨，流過淚，倒也算順風順水走到如今。

胤禛這孩子恐怕對那丫頭早有了心思，小心藏着護着，不想那丫頭過早入了後院女眷的眼。

知子莫若母。

老四那性子啊，愛憎分明，估摸着是害怕那丫頭沒根基被人害了，又或者，位置驟然轉變，人跟着變了啊。

德妃又歎口氣。

“娘娘這是怎麼了？”瑚嬷嬷不解。

“沒什麼，”德妃搖搖頭，有些感慨，“隻是這人老了，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孝懿皇後。”

愛新覺羅家的男人情深啊，萬歲爺愛重佟家女子，也是捧着護着。

瑚嬷嬷不知德妃所思，驟然聽娘娘提起孝懿皇後，微頓，笑着開口，“娘娘正是好年華，一根皺紋都瞧不見，說甚老不老的。”

德妃笑着搖搖頭，知道瑚嬷嬷是怕惹自己不快，小心不敢提。

計較什麼呢？

當年宮裡的情況實在複雜，大阿哥送出了宮寄養，太子皇上親手撫育，榮妃沒了四個孩子才立住了三阿哥，她又怎敢埋怨胤禛沒留在自己身邊？

況且孝懿皇後啊，也是個驕傲清醒了一輩子的女子，活得轟轟烈烈，走得也風光。

有多少酸楚和不甘也早随着時光，埋藏在了塵土下了。

但願那丫頭是個好的，不辜負了老四的心意！

德妃心緒起伏，面上不顯分毫，“去将你成主子請來。”

瑚嬷嬷應聲退下，沒一會兒，殿外走進一位打扮老氣的宮裝婦人。

德妃笑着招呼成嫔，“晚膳咱們一塊用，也嘗嘗這野菜做的餃子。”

成嫔早從瑚嬷嬷口中知了原委，她一口應下，笑着道：“這荠菜可是好東西，都是孩子們念着娘娘呢！”

這話說得德妃心裡兒高興，二人坐到膳桌旁，德妃剛拿起筷子，忽然扭頭看向一旁的瑚嬷嬷，問道:“萬歲爺那裡送過去了嗎？”

瑚嬷嬷點頭，“奴婢特意問過了，估計這會兒子萬歲爺已吃上了呢。”

德妃滿意點頭，也不操心了，專心用起膳。

養心殿

康熙品嘗着鮮嫩美味的荠菜餃子，心裡頭是既好笑又熨帖。

眼巴巴的大老遠送來一份野菜做的餃子，心裡念着就想将自己覺着好的捧來，老實孩子啊！

見多了各種珍惜寶物的孝敬，這份不值分毫卻意涵千金的野菜餃子，深深戳進了康熙的心中。

康熙面上一直露着笑容，拿起随着餃子一塊送來的書信。

“親下田體會，品嘗苦味後，兒深感百姓不易，想起皇阿瑪重農桑，親民事，頓有所悟，兒同十三十四弟，敬上些許瓜果野食，望皇阿瑪不棄。”

康熙高興念出來，笑着誇道：“老四是個好的啊！”

不光有孝心，也友愛兄弟，這就很好！

“是，四阿哥純孝。”大太監梁九功陪笑道。

笑着笑着，康熙突然又想到太子！

老四純孝，可他親手撫育的太子卻沒将他這個皇阿瑪放在心中啊……

梁九功觑着萬歲爺沉下的臉色，不敢出聲。

放下信，康熙面色平淡，卻靜靜用完一盤餃子，這才揮手，“撤了吧。”

“是。”

瞧着空了的餐盤，梁九功悄悄在心裡将四貝勒擺在了更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