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白露的節氣,清晨的氣溫已經開始轉涼,市中心醫院後面巷子裡的粥鋪排起了長隊。
荀越覺得有些冷,将剛買到的皮蛋雞絲粥捂在手上,拎着紅豆餅往醫院走。
他長得跟個明星似的,穿着一身昂貴的名牌,卻格格不入地走在髒亂的窄巷裡,手上還拎着廉價的早餐,排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他幾眼。
從小巷子出來便是醫院較偏的西門,但荀越卻突然在巷口停下了腳步。
片刻後,捂在手上的熱粥被荀越随意地扔在了巷口拐角。
——他冷冷看着穿着一件單薄襯衫就從醫院出來了的徐然挽着姜悅有說有笑,那臉上的溫和神情與前天晚上和他起争執時截然不同。
虧他還念着徐然身上被他發怒後失控打出來的傷,跑來這種髒臭的小巷子裡買徐然愛吃的紅豆餅和皮蛋雞絲粥。
他今早是想哄哄徐然,和他好好道個歉的,但他現在隻覺得心中有一團火在燒,燒得他眼睛都蒙上了紅色。
心中的憤怒越燒越灼熱,荀越快步走上前去,他橫穿馬路時看到徐然目光恰好掃過他這個方向,幾乎一瞬間徐然臉上的笑容便凝固,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
他就這麼不招徐然待見?荀越氣笑了。
行,對别人都笑就對他甩臉色是吧!牽着别人的手卻抗拒他的擁抱是吧!
荀越憤怒地拉着徐然的胳膊将人往車流急行的馬路上拽,頗有一副想不開想拉着不知檢點的徐然一起去死的樣子。
被吓到的姜悅驚慌地喊着:“荀越,你又要做什麼——!”
被拉拽着站在馬路中央的徐然反倒面色平靜,他看着突然發瘋的荀越,輕聲說:“你别吓到人小姑娘。”
之後是接連的車胎急刹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馬路兩側的車頻頻急刹停住,甚至差點造成了連環車禍。
但一輛疾行而過的重型摩托沒能刹得住車,騎手撞上前面的白色汽車後撞飛出數米,身體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卸去沖撞力,而失去控制的摩托側漂出去,直直地沖向荀越和徐然。
即使在床上昏迷了一年多,徐然原先身為魔術師的本能反應速度仍舊比常人敏銳迅速得多,就在荀越本能地想在這一刹那護住徐然的同時,徐然突然攬過荀越将人護倒在地。
完全失控的摩托車和徐然擦肩而過,摩托車碎裂的左視鏡紮進徐然的右手腕部,豁開一道特别大的血口子。
徐然對上荀越蓦然放大的瞳孔,感受到身下的荀越此刻瘋狂加速的心跳。
他斂下微寒的目光說:“死在這裡會給小悅留下心理陰影的,荀越,你要發瘋換别的地方吧。”
心髒悸然的荀越一瞬間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正要發火時,覆在他身上的徐然卻毫無征兆地昏了過去。
荀越一怔,迅速翻過身将昏過去的徐然抱入懷裡,他雙手顫抖得厲害,分不清是受到撞擊還是情緒起落的原因。
荀越已經很久沒有抱過徐然了,這個剛剛在死神鐮刀擦頸而過的瞬間護住他的少年抱在手上輕飄飄得像是隻剩了副骨架子。
不少車主都下車圍住馬路中央的荀越,怒罵他們“瘋子”、“找死”、“神經病”,馬路兩邊也有不少路人聚集,有驚呼的有議論的。
“找死也别禍害别人啊,真是晦氣,這摩托車的騎手真可憐死了……”
“啧,那騎手身上的護具全都撞碎了,起碼腦震蕩加多處骨折。”
“快快快,叫救護車吧,那被撞的白色轎車的車主也昏過去了!”
“這就在醫院門口,打個急救電話叫擔架出來擡吧,哎哎,别随便挪動傷患啊。”
耳邊都是紛亂嘈雜的謾罵議論的聲音,荀越覺得自己精神有些恍惚。
他其實……沒想真的傷徐然,他雖然很生氣很生氣,但也隻是想吓吓徐然,想讓徐然在被死亡脅迫的瞬間依附于他回抱住他。
他敢這樣逼他,自然是因為他堅信自己能保護好徐然的。
但荀越怎麼也沒想到最後是徐然護住的他,他難以形容那是一種怎樣複雜的心緒,隻知道他完全無法壓下一瞬間心髒迸出的狂喜。
雖然徐然嘴上說着冰冷絕情的話,但是本能是不會騙人的!
徐然會不會,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在乎他。
自徐然手腕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流出的鮮血滴在了荀越手上,灼燙得驚人,荀越心髒驟縮,猛得回過神來。
徐然的手……徐然最在乎他的手了……
方才幾乎被吓傻了的姜悅猛沖過圍觀人群向馬路中的荀越兩人跑去,她一邊哭一邊想去抱徐然:“你做什麼啊?真的是,他才剛醒過來!情況還不穩定!怎麼受得了這種刺激?!!”
荀越撇開姜悅伸過來的手,他緊緊抱着徐然向醫院跑去,風聲從他耳邊疾速掠過,但他腦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徐然一定不要有事,徐然的手要是再落傷一定會更恨他的。
剛到醫院正往住院樓走去的齊蹊腳步一頓,剛好注意到了醫院西門的鬧劇。他看着荀越懷裡抱着個人,正瘋了似地往這邊跑。
齊蹊皺了皺眉,喊了聲:“荀越?”
将徐然交給急救醫生的荀越手扶着牆,大口大口喘氣,他聽到齊蹊的聲音後回過頭:“齊蹊,你怎麼在這兒?”
齊蹊皺着的眉頭沒有松開:“不是和你說過這段時間不要來找徐然嗎?又把人弄傷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可我控制不了不見他啊,齊蹊,為什麼每次都弄成這樣子……我今天本來是想找他道歉好好哄哄他的。”荀越聲音發顫,他噴了發膠的亞麻色卷發沾了清晨濕冷的露氣後塌軟下來,顯得整個人都頹廢萎靡了許多。
“你現在的糾纏隻會加深徐然對你的仇恨,對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你别再出現在他的世界。”齊蹊一向溫和的語氣帶了幾分冷淡,“不然他遲早會被你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