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上陪石澤毅将宗寰押回宗家後,石澤毅突然讓他來大學城這邊的地下賭場處理昨晚尋釁滋事的幾個新面孔。往日這些瑣碎事情輪不着他做,程絮知道石澤毅有幾分敲打他的意思。
他不想給池魚帶來麻煩,也害怕讓她知道他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惡事。
程絮目光低斂着,呼吸微窒,他隻希望……他那些惡臭流膿的傷疤能永遠掩在玉桂狗的創口貼下。
短暫地僵持後,池魚還是松開了手,她看着程絮向咖啡店外走的背影,甚至有那麼一瞬間生出了按下吧台的門禁急鎖開關将人強行留困住的沖動。
池魚強壓下一切情緒,面色平靜地走進了洗手間,直到涼水潑到臉上的那一刻,她急速跳動的心髒才稍微冷靜下來。
胸襟裡墜着的桃木錦鯉因為俯身的原因露了出來,吊墜被水打濕,池魚看着鏡子,将它攥握在手心。
一瞬間無數回憶掠過腦海,池魚目光閃爍,将手心掐得生疼。
視線模糊又清晰,最後鏡中凝聚出的是一雙目光堅定的深棕色眼睛。
“小絮……”池魚喃喃地念着程絮的名字,像是想将心髒因曾經的分離而割裂出的缺口填平。
她知道自己又有犯病的征兆,但是根本無法遏制腦海中的回想。
身周的世界恍惚,鏡中面色蒼白到血色盡失的人影嘴唇翕張,像是在說些什麼,池魚捂着頓痛的頭,她此刻除了自己的心跳外什麼也聽不見。
心髒一陣接一陣絞痛,她慌亂地翻找着包裡的白色藥片,包在紙巾裡的藥片散在洗盥台上,連帶着從包裡掉出的還有一個黑色u盤。
池魚眼前出現重影和幻像,她胡亂抓住台面上的藥片吞下,陷些将u盤混着藥片一起幹咽進喉中。
池魚一陣反胃地幹咽後扶着洗盥台大口大口喘氣,她原本精緻元氣的眼妝有些花了,纖長的眼睫末端還墜着兩滴暈開了眼睫膏的灰濁淚珠。
憔悴而狼狽。
幻聽和幻視的症狀從程絮綴學失蹤後就愈發嚴重,她在齊蹊眼下做事,為了不暴露自己情緒的異常,她總是吞服大量的精神抑制藥物。
但醫者難自醫,池魚知道程絮是她永遠的心病。
等情緒近乎失控的的悸然緩過去,池魚深吸一口氣,拿出化妝包開始補妝,隻是她描眼線的時候手一次又一次地發抖。
從洗手間裡走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池魚臉上妝容精緻,除了過于病白的面色将日常的妝容襯得格外濃豔外,瞧不出任何異常。
差不多到中午放學時間了,店裡變忙了些,陸陸續續有客人進來,有不少還是被坐在窗邊抱着布偶貓的程絮吸引進來的。
接完電話回來的程絮沒看到池魚,便安安靜靜地坐到了角落的位置。
程絮的臉長得極為出挑,遠遠看上去身上又好像自帶一種沉澱住的憂郁氣質,他懷裡抱着貓時有那種很容易讓人母愛泛濫的特殊吸引力。
甚至有幾個女生大着膽子上去搭讪,問他要聯系方式,問他可不可以合照。
他明明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卻像一株花枝招展的桃花樹。
點單台旁的店長捂嘴偷笑,趁着換打單機标簽紙的短暫間隙,她和旁邊磨咖啡磨到手都快斷了的女生調侃了幾句:“讓池魚叫這小弟弟以後多來店裡坐坐,我給他一張終身咖啡免單的vip卡。”
池魚走到吧台的時候,剛好聽到程絮禮貌地拒絕了兩個求要聯系方式的女生。
程絮聲音疏遠客氣:“不好意思,我有喜歡的人了。”
視線捕捉到池魚出現時,程絮身上的低沉憂郁瞬間褪去,他朝着池魚露出一個笑容,朝氣明朗到晃人眼睛。
“不是,你這變臉速度要不要這麼快啊。”那兩個女生順着程絮的目光望了過去,她們打趣地說,“原來是敗倒在了池魚學姐的石榴裙下,那小弟弟你得加油啊,你競争對手超級多的哦。”
程絮斂了斂目光,掩下聽到這句話後眼中一閃而過的戾氣。
店裡已經排起了長龍,人群遮掩了程絮大半的身影,池魚看到吧台裡的兩人忙得飛起,她沒能顧得上程絮,幾秒便切進了工作狀态。
又或許是她有意不敢和程絮對視,她在心中害怕,害怕剛收拾好的情緒瞬間決堤。
被忽視冷落的程絮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玉桂狗創口貼,他指節扣住突然掙紮的公主的後頸,将它緊緊圈在懷裡。
公主像是敏銳地察覺到程絮情緒的低落和失常,它猶豫了一下,僵硬讨好地用頭輕輕蹭着程絮的胳膊。
胃有些疼,他從前天晚上就沒再攝入食物,到現在為止隻喝了方才那杯咖啡,程絮頭伏抵在咖啡桌上,神色難得露出幾分虛弱來。
可他的虛弱并沒能搏得池魚的關注,開了靜音的手機屏幕再次亮起,程絮瞥了一眼,面色愈加難看。
因為方才程絮的多次拒絕,那些遠遠關注他的女生也沒敢再上前。
沒有人知道他此時掩藏的狼狽,他就像是一株被遺忘忽視在角落裡暗自凋枯的小草。
胃裡反刍着酸水,像是連同前夜裡那股腥濁的奶臭味也反湧了上來,程絮眉頭緊擰,冰冷的手因為克制情緒而不自覺收緊。
被弄痛的公主發出尖銳的喵叫,它爪子撲撓上程絮的手,拼命掙紮着。
這聲響引得不少人側目,池魚這才注意到程絮有些異樣,但她跟前抱着公文包的男人似乎很趕時間,一直催促着她點單,池魚完全走不開身。
人流又多了起來,一個紮着飒氣高馬尾的女生抱着課本急急地跑進了店,她喊了聲:“店長,池姐。”
“顧婷來了,小魚你先去看看你弟弟吧。”剛做好一杯美式清咖的店長拍拍池魚的肩膀,示意她提前下班。
排着隊的客人還在催促,顧婷放下包和課本,将棕咖拼色的店員圍裙往身上一套,動作迅速地進吧台接了池魚的位置。
離開吧台的池魚心緒空落而酸澀地怔了一會兒,她緩了緩神才去找程絮。
但池魚卻隻被突然跳竄出來的公主撲了個滿懷,而先前程絮坐的位置已經被新來的客人占了。
池魚心髒微微一窒。
追到店門外的池魚依舊沒看到程絮,她突然無比後悔起先前一念之差的逃避。
這座城市太大了,與挂念的人擦肩而過後,也許就再也找尋不到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