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的宗寰随着郁寒微亮的視線一同向台上望去——那個當初張揚鋒銳的少年此刻一身修身華美的墨綠色西裝,褪減青澀,像曆經歲月沉澱的古樸樹木般。
場内寂靜了一刹。
“變化這麼大麼?不過才20歲的年紀,竟然已經有這副沉穩氣質了,這要往荀越旁邊一站,倒襯得荀越像個毛頭小子似的。”宗寰這也是徐然醒來後第一次見到他,他随口評價的語調懶懶的,像又恢複了那副萬事不經心的輕佻模樣。
“别急着評價。”郁寒平靜說,“我倒是覺着,舞台上的徐然,身上那股勁兒一點沒變。”
宗寰不置可否,台上的徐然笑着和滿座的觀衆打招呼,下一秒,人山沸騰的尖叫聲歡呼聲響徹彙演廳内,無數人激動地叫着徐然的名字。
那天徐然在遊戲裡和那倆小姑娘說了月底會在英萃館開魔術秀演的事後,消息就一發不可收拾地傳了出去,今天這裡俨然變成了一場粉絲見面會,甚至有人不遠萬裡買票趕來A市。
徐然在電競圈是站在最頂端的天才選手,這個群體并不小衆的圈子裡,有太多太多的人喜歡徐然。
而此刻這樣生命澎湃而熱烈的場景,幾乎能将任何一朵将凋的花朵供養鮮活,徐然眉眼愈彎:“好久不見,謝謝你們還能記得我。”
“我實在沒想過會有這麼多人來……對于當初的不告而别我十分抱歉,由于身體緣故我已經不能再回《黎眠樂園》遊戲職業聯賽打比賽了,今天也将是我人生的最後一場魔術秀演。”徐然聲音清朗溫柔,“這場演出的門票會在之後盡數退還,大家往返途中的路費也請由我來承擔。真的很感謝曾經的相遇和一路的陪伴,感謝大家長久的喜歡和今天的到來——”
“這場魔術秀,是我精心準備後送給你們以及我自己的一份浪漫禮物。”
他音落時,手搭上身後道具組不知什麼時候搬上台的小圓桌,動作優雅而迅捷地扯開桌上的墨紫色絲絨桌布——
上百隻銜着絲絹布袋的白鴿憑空出現,争先恐後接連飛沖出舞台,而後在廳中觀衆席上空有序旋飛,它們銜着的布袋松開的刹那,心形軟糖糖果混着漫天五彩斑斓的彩帶和迷你專屬印花撲克牌散開來。
好幾顆氣囊包裝好的小軟糖砸到了宗寰頭上,宗寰擡手用雙指指節夾住一張飄到眼前的撲克牌,是張紅桃K,背面有漂亮的藝術體簽名。
宗光眸光微微閃爍,他原先還以為這彙演廳裡這麼高的上座率是荀越花錢叫來撐場面的,但此刻全場那些近乎狂熱、激動到哭到缺氧半昏厥的尖叫聲可半點不像摻假。
宗寰頭向郁寒湊近許多,聲音才勉強沒被尖叫聲蓋過去:“徐然居然還挺有人氣。”
“他之前很有名,無論是在魔術圈還是電競圈裡都曾是炙手可熱的新星,A大的學生裡也有不少是徐然的粉絲。”郁寒回憶道,他拈起一顆軟糖,拆開糖紙,面色平淡地放進口中。
宗寰聞言頓了頓,他的視線幾乎黏在了郁寒的臉上,好片刻才斂眸看向指間旋玩翻轉着的撲克牌,最後隻輕描淡寫落下一句:“是荀越毀了他。”
郁寒沒接話,那一瞬閃動的目光似乎有些複雜,讓人難以分辨他在想什麼。
場内的光與影驟然交錯,台上聚光燈散成星點般的碎光,綴于不可見物的黑暗中。
當幾秒後強烈的燈光再次亮起時,舞台上空無一人,場内一秒的沉寂後,另一盞聚光燈精準鎖定般照射向徐然,徐然竟不知何時換了身衣物站在了離舞台極遠的觀衆席E區。
下一秒,全場歡呼沸騰。
徐然此刻Cos了遊戲内吸血鬼角色的妝造,他手持一把标志性的銀白聖劍,朝燈光一揮,銀色寒芒閃逝,切斷光束。
他溫柔堅定地聲音從麥中傳開:“劍所指的方向——”
全場響起震耳的、整齊劃一的呐喊聲:“是狡詐獵物的心髒!!”
這前半句是聖劍技能的觸發台詞,後半句是吸血鬼的角色台詞,徐然曾在《黎眠樂園》第二屆國際職業聯賽四強賽中一人截殺六支圍獵他的敵隊,絕境翻盤,一舉揚名,這是他那場比賽決勝結算時觸發的語音台詞,也是他後來的應援語。
徐然吹了一聲短促婉轉的口哨,半空旋飛的一隻鴿子落在他持劍的手上,低頭啄了啄了他手腕上紅繩墜着的金鈴,鈴铛是啞的,但許多鴿子都接到指令般向徐然靠了過來,一時間潔白的翅羽撲閃一團,混亂視線。
一聲長哨從彙演廳最北邊傳來,白鴿群倏然向北面飛掠而去,隻見徐然原先所站的位置隻餘下一團煙氣缭繞的紅霧緩緩散開。
——猶如吸血鬼的被動技能“鬼魅”。
驚呼聲再次響起。
原先那處的燈光暗了下去,頭頂熾白的燈束一路追逐着鴿群,投射向最北邊的觀衆席。
那座位上的是位面色略顯病白的年輕女生,下一刻,她的身後出現了一隻手,輕搭在她的肩頭。
女生驚了一下,正要側頭向後看去,頭頂卻被戴上了一個漂亮的鈴蘭花環,裝着華貴的吸血鬼從另一側湊近她肩頭,溫柔道:“surprise。”
舞台兩側的巨大光屏投映出女生和徐然此刻的互動,那名女生激動得捂住嘴,所有人聽到她聲音興奮發顫地說着:“我叫許滢,徐神你、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的第一批粉絲!”
“記得。”徐然微微一笑,“記得當初你答應過我,手術成功了要繼續回來看我的比賽。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許滢眼中熱淚奪眶而出,近乎哽咽:“謝謝你,你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所以,很痛很痛的治療我都堅持下來了,我……活着來赴約了。”
光屏鏡頭呈現的場面有種突兀煽情的戲劇性,甚至因為許滢過分激動的表現而顯得有些難以共情的尬場,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赴這場約做了多少艱辛的努力。
她掙脫病魔纏累的絕望囚籠,蹚過壓抑痛苦的情緒泥潭,在自我意志的鬥争中得勝,今天才能站在這裡。
慶幸的是,她追逐崇拜了一整個青春的人,還記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