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請原諒我的無禮,但說實話,我不認為您會就這樣殺掉我。”
“不錯,我喜歡有膽識的人類。賜座。”
一聲令下,宮殿瞬間明亮無比,景色憑空變幻,女王坐在長長的餐桌的主側,白羽音則在相對的另一側。大大小小的瓷白餐盤上擺放着精心設計的珍珠與白玫瑰花。
“人魚的食物真是特别。”
“人魚?我和那些劣等的生物并非同類。我是這座城的塞壬之王。”
果然不是同類,白羽音思忖到,女王無論是外貌還是言行舉止都與一路上那些醜陋的生物毫不相幹,就像是千萬棵野草中的白色水仙,隻在露珠豐盈的夜晚盛開。
“我應該怎麼稱呼您?”
“稱呼我?”女王愣住了一瞬間,随即輕笑兩聲,像是在回憶自己的名字一般,“你們人類都喜歡叫我塞壬王,海洋之主。随便你,如你所見,我并不是一個糾結于禮節的君主。”
“您不擔心我是來刺殺的嗎?”
“你們人類來刺殺我的并不少,已經有不知道多少人呼喊着口号野蠻地對我發起進攻了。”
“最後呢?他們都死了嗎?”
“并沒有。你不是已經見到了很多了嗎?”
白羽音一愣,很快便反應過來,那些形容醜陋的人魚們正是曾經的人類。
“人類真奇怪啊,自百年前那條海蛇還被你們信奉時就不斷有人類被扔進海底,進行所謂的進貢。本來因捕撈魚群而死的人類就已數量龐大,到底是為何要不斷抛棄自己的同類來換取海蛇的一瞥。而我,隻不過是好心将他們以另一種方式複活罷了。”
“人類總是殘忍的,殿下。”
“如若不是你們的殘酷,我也不會坐在這冰冷的王座上,孤獨地操縱浪潮。”
“我們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嗎?”
“百年前,隻因我心氣過高與缪斯較量歌喉落敗,成群的塞壬被她剝奪了翺翔的羽翼,與我一起在這窄小的海岸遊弋定居。人類在岸邊窺聽到我同伴的歌聲,于是大受蠱惑,船隻相撞,跌入水中,我那天真的子民們竟因同情而去營救人類,卻被屠殺,被食用,被觀賞。”
“當時的海洋之主沒有做什麼嗎?”
“那隻是一條自我中心的海蛇罷了。所以我殺了他,占據了他的宮殿,統治了他的子民。”
“您這樣的身體,沒有人反對嗎?”
“無人置喙,因為他們都死了。”塞壬王美麗的眼眸中流露出陰鹜,在搖擺不定的燭火中添了一絲陰冷的美豔。
“您是依靠着歌聲的力量稱王的嗎?”
“何出此言?”
白羽音一時語塞,她不知道如果自己說因為傳說中的海妖塞壬都是依靠美麗的外形和絕妙的歌喉來操縱人類,眼前的這位王會不會大發雷霆。
“僅僅因為塞壬王是雌性就膚淺地判斷她沒有絕對的力量嗎?”塞壬王微笑着,但那雙玻璃色澤的眼睛中已凝聚出一道棕褐色的豎瞳,像是處于食物鍊頂端的野獸,那無疑是觀察獵物的眼神。
“絕無此意。我為我的冒犯而道歉,您能稱王必然是擁有着非凡的實力。”
“千年來,自從那次落敗,我都不曾歌唱。”
“為什麼?明明擁有着天籁般的歌喉?”
“塞壬能夠迷惑人類的歌聲是污穢的。隻有純淨而無目的的音樂才能稱作音樂。而你們人類,雖然聲音是那麼醜陋,卻能夠唱出真正的音樂。因而,我的統治下,隻允許人魚歌唱。隻是,這裡太過寂靜狹小,我好像已經逐漸失去對音樂的分辨能力了。”
偏執的、純粹的、愚笨的塞壬王。白羽音在心中默默哀憐着。
“你在憐憫我嗎?”無形的力量将白羽音淩空拖起,扼住她的喉嚨。因為突然的缺氧白羽音本能地掙紮着,唾液順着嘴角流出,塞壬王冰冷得如海水一般的雙眼正淡漠地看着她。
“也罷。”塞壬王移開了眼神,白羽音從半空中直直落下。“質疑聲常伴我身。無論是靠着不正當手段殺掉了海蛇的流言蜚語還是一條病魚統治了海洋的說法于我而言都不過是蝼蟻的細語,隻需要手指輕輕一撚便消逝殆盡。很久沒有像你這樣敢對我表達出憐憫的生物出現了。”
白羽音渾身發冷,很久才再次喘過氣來。此時她深刻理解了眼前這位塞壬王的手腕,她的所有選擇皆是她自己所做,她的所有結果也都被她毫不悔恨地吞食殆盡,這位不喜憐憫的王擁有着絕對的實力。
“你不好奇自己身處何處嗎?這裡并非海底。”
“如果從窗外的光線判斷,我認為我至少應該在空中,殿下。”
“還算聰慧。”塞壬王手指輕點,身邊的一切瞬間消失,隻剩兩把兩人就坐的華麗椅子,此刻她們正憑空浮在高空中。白羽音看了看腳下飄渺的雲霧,像是水鏡一般的墨藍色天空連成一片,一時竟感到上下颠倒,分不清高低。
“這裡是我創造的空境。你的同伴們就在我們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