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冷的燈光忽明忽暗,照着幾人蒼白的臉以及床上幾張畸形的臉。
幾具屍體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血污,似乎完全沒有經過前期的處理,就這樣直接送來了火葬場。
“為什麼省略了入殓師的工作?”林萌萌消毒着器具。
“為了遊戲體驗吧。也有可能是一家人都死了,沒有人出錢給他們辦體面了。”威爾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但心裡總覺得不隻是這麼簡單。
“這幾個人明顯死于謀殺吧?到底是發生了什麼,這也太慘烈了。”王長海拿着消毒紗布擦拭着屍體,相比剛來的時候,他們似乎變得更加僵硬冰冷了。
白羽音不說話,悉心研究着眼前明晃晃的柳葉刀鑷子鉗子,手上輕輕比劃着切割的方向和位置。
“滋滋滋……”燈管再次發出令人不适的電流聲,在掙紮幾下後啪地一聲爆裂開來。
突如其來的黑暗再次降臨,引得其餘幾人倒吸一口冷氣。
“别動。”白羽音下達了簡潔的指令。于是所有人都靜默不動,等待着她解釋原因。
但白羽音遲遲沒有說話。
冰冷潮濕的空氣中傳來了微不可聞的歎息聲。那聲音正來自于白羽音的方向。林萌萌急出了一身冷汗,喉頭感到幹燥和灼燒,汗毛直豎。她無法确定白羽音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甚至無法确定那聲歎息是不是來源于自己的同伴。但心底有一種油然而生的恐懼在不斷攀升,那種感知來自于動物的本能和直覺,是最原始的、出于生存而存在,卻被湮沒在人類文明中的感知。而現在,那種感覺出現了,伴随着從指尖和腳底開始迅速蔓延的冷意,讓她不斷地發抖,不受控制地分泌着腎上腺素。她想抓住白羽音的手,想拔腿就跑,卻拼命壓制着想法,遵從她的指令一動不動。
“咯咯咯咯咯。”黑暗中不知道是哪一具屍體發出了怪異的聲音,像是骨頭碰撞的聲音,又像是斷掉的氣管在發出最後的聲音。
白羽音壓抑着自己痛苦的喘息聲。燈滅的瞬間,她感到有某種粘稠腥臭的東西扼住了她的咽喉,并且越來越用力。她不确定自己有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其他人現在又是什麼情況,她感到自己像是被剝奪了聽覺和視覺。在這種情況下,痛覺更加敏銳清晰,讓她幾乎止不住用刀劃開喉管來暢通呼吸的念頭,但她始終壓制着這種沖動,因為一旦照做,便中了這其中某個東西的下懷。
大腦因為不斷充血而變得思考遲緩,白羽音盡可能地思考着原因和解法。為什麼像是針對她一般,對她發動攻擊?是因為她拿刀了嗎?對方想要誘導她自盡?然後呢?在黑暗中支配這具身體對其他人趕盡殺絕?
“光……”白羽音氣若遊絲地說道,聲音嘶啞極了。
“快找手電筒!”威爾首先反應過來,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四處摸索着。
很快,他便在抽屜中摸到了一把手電筒。掰開開關,微弱的光亮閃爍着,威爾焦急地啪啪拍打了幾下,光源終于趨于穩定。他首先将這束光投向了白羽音的方向。
對于此時的白羽音來說,即使這樣的光也刺眼異常。她甚至不能肯定這束光的真實性,耳鳴聲蓋過了所有的聲音,這或許是她大腦過度充血時産生的臨終幻覺。
所幸咽喉處的痛覺開始減緩了。威爾将光照過去時,什麼都沒有看見,但詭異的是,白羽音正雙腳離地,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了脖頸一般,以一種怪異的姿勢高揚着頭顱。而就在下一個瞬間,她像是失去了支撐點一般砰的一聲墜落在地。
林萌萌腳下一軟,顫抖着扶着手術床,一路踉跄着跪倒在白羽音旁邊。
“嗚……對不起……”林萌萌掩面小聲嗚咽,“又沒有幫上忙……下一次,下一次,下一次……一定……”
“羽音姐?”威爾試探性地叫道。對方毫無反應,可能是還未恢複失去的知覺。她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威爾探了探鼻息,又看了看她還在起伏的胸口,便趁機觀察起她的脖頸。
脖子處有一雙手的黑紅色印記,明顯是被什麼東西掐住了脖子。但奇怪的是,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迹,無論是脖子還是手指甲。這一點着實奇怪,在受到生存威脅的情況下,為什麼她沒有任何來自身體本能的反抗?即使是自殺的人,在被扼住脖子的時候也會因為本能而留下吉川線,可她甚至都沒有抓撓過任何東西,發出過任何聲音。她為什麼能夠抑制生物的本能?是和她過去的經曆有關嗎?還是……
白羽音的咳嗽聲打斷了威爾的思考。她劇烈地咳喘着,然後拖動着已經發軟的四肢動歪西倒地沖向洗手台,嘴對着水龍頭灌着冰冷的水。
“羽音……你吓死我了……”林萌萌語氣一轉,癱軟下來,“你命令我吧,如果是這副健康的身軀,一定不會……”
“這個燈恐怕是修不好了,”白羽音嘶啞着聲音說,“得把它們搬運到二樓做準備工作。”她伸手拉起林萌萌,指尖隐秘地摩挲過她剛才因自責和混亂而掐紫的淤青。因為兩人此時都氣力不足,林萌萌站起來的瞬間險些再次撲倒白羽音。
“威爾,你拿好手電筒指路,我們三個人來用推車挪屍體。”
三雙手心照不宣地拖起屍體,将它轉移到推車上。王長海出了很大的力,因此失去力氣的兩人變得很輕松。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沒有幫上忙,他一反平日裡的嬉皮笑臉,此時隻是沉默無言地拖動着屍體。
林萌萌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王長海的手有這麼纖細白皙嗎?她想要開口提醒威爾拿手電筒照照,卻被白羽音攔了下來。白羽音對她搖搖頭,示意她繼續搬動屍體。威爾似乎也發現了異狀,皺着眉頭觀察着那雙手不說話。
第一具,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林萌萌在心裡默數着,終于搬到了最後一具。白羽音用眼神示意威爾,對方便心領神會地猛地移動光源,照向了那個“王長海”。
沒有人。
那個方位一個人都沒有。而那雙蒼白纖細的手緩慢地向後退去,隐入化不開的濃重黑暗之中。
“到底是怎麼回事……”林萌萌迷茫地盯着那片黑暗,“真正的王長海呢?”
一道驚雷落下,短暫照亮了四周。哪裡都沒有王長海的身影,而窗外重重疊疊、影影綽綽的樹影搖曳着,像是無數的遊魂。
“……總之先挪動屍體吧。”白羽音清了清嗓子,自顧自地推動着擺放屍體的車。
“這個電梯根本運不了推車啊?!”林萌萌焦急地看着電梯内部,容量隻夠兩三個人站在裡面。
“嗯,運送推車的那個電梯故障了,”白羽音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接下來需要我們用這個電梯,先上去把準備間的推車運送過來,再把屍體一具一具地背進去,最後轉移上去。”
林萌萌咽了一口口水,“等我兩分鐘,我現在上去推車。”
“威爾,你陪她去吧。”
白羽音眼神裡透露出的不容拒絕讓威爾疲倦地歎了口氣,“好,我也去。”
白羽音也不磨蹭,過了兩分鐘之後便拽起一具僵硬的屍體,架着胳膊将它往電梯裡拖。獨自一人拖動很吃力,屍體本身就不算輕,再加上因為僵直而無法順利地擺弄姿勢,很快白羽音便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