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站在這裡了，我帶你們出去。”

“誰？！”威爾像受驚的貓一樣向後跳了兩步，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黑暗處。

一個穿着紅袍的女人走了出來。她的頭上罩着紅色的面紗，遮住了一頭披散及腰的烏發。

“你是神婆嗎？”白羽音首先反應過來，問道。

女人點點頭，透過紗能夠看清，那消瘦的面龐下是一雙凹陷的雙眼。

“你既然是神婆，為什麼要幫我們？你們的神不會降罪于你嗎？”

“會的。”女人一臉平靜的回答，“隻是我知道那個下面有什麼，所以不想繼續了而已。”

“你是怎麼知道的？你跳下去過嗎？”

“沒有，是我的孩子告訴我的。”

白羽音有些奇怪，正常來說，從這裡跳下去的人都不可能再回到這裡了。更何況，自己即使隻是個例，在底下其實也什麼都沒有看見，那裡是一片純粹的黑暗，唯有洞口的那一點光點存在，但也會很快變小消失。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下面存在盡頭嗎？”

“不，不存在。我的孩子，早就死在了這個洞裡。”

“？那是誰告訴你的……”

“小寶，出來吧。”女人打斷林萌萌的提問，對着黑暗的過道輕喚了一聲。

黑暗中傳來關節活動的脆響聲，就像是使用了非正常的姿勢一樣，那個孩子的骨頭好像下一秒就會因此而折斷。

不，那個東西到底真的能稱為孩子嗎？威爾連連後退了幾步，連林小米和王長海都感覺有些頭皮發麻。

小寶紮着古代男孩常見的蒲桃髻，稀疏柔軟的頭發被規整分成了十份，紮成小髻，每一個小髻上都綁着一根紅色的細穗帶。這本是一種帶着祈願的發髻，滿含着長輩的祝福和愛意，然而，透過發髻之間的發縫向本該黃白色的頭皮看去，卻隐隐能看見黃綠色的膿水，其間還有肥滿油亮的淡黃色蛆蟲爬過。

幾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小寶的頭頂上。不是因為那裡的異常，而是因為那裡的最非異常。小寶的脖子側邊有一塊突起的骨頭，造成了一片淤紫，似是斷裂造成的。他的臉上有明顯的填充痕迹，塗上了厚厚的白色脂粉，還塗上了些許腮紅。相比另一半臉的圓潤飽滿，這一半的臉顯得有些崎岖。小寶的嘴被拉成僵硬的笑，一隻眼睛沒有絲毫的神采，另一隻眼睛被寫滿紅色符文的白色布條包裹着，還有暗紅色的液體在向外滲出。

“我的小寶，我的孩子，曾經被靈貓仙選作神使。”女人徐徐說道，聲調有些神經質般的起伏着，“當時，我們一家四口人高高興興地送他離開了家門，小寶害怕，不願意去，還被我們狠狠說教了一頓。然後接下來，我們一家一無所知地繼續生活着，盼望他在那邊過得也很好。我懷了孕，又生下了兩個孩子。變故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有一天，一個瘋女人突然沖進了我們家，掐死了我的一個孩子。後來我才知道，那女人是個神婆子。鎮上的人們都說她一定是得了癔症，是信奉不虔誠的懲罰。但那女人在被拖走前，對我說了一句話，她說，‘你的孩子被選中了，而你另一個沒有解脫的孩子，未來一定也會面臨同樣的命運吧’。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我有些在意她說的話。”

“那個女人呢？”

“她……死了。”女人看着自己枯瘦的雙手，魔怔了一般。

“作為補償，再加上我本身就生育了三個孩子，我被選為了神婆，并且獲得了資格，獲得了看着我的小寶進入這個通向幸福和真理的大洞的資格。那個時候，我看向洞裡，那裡是一片光明的景象，芳草遍地，蝴蝶翻飛。我的小寶很害怕，無論如何都不願進去，或許在他的眼裡，那始終都隻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吧。但我，在他的尖叫聲中親手把他推了下去。”

林萌萌打了一個冷顫，緊緊抓住了白羽音的胳膊。

“接下來，她們要求我處置掉那個瘋女人。所以我照指示走進了處罰室。那女人幾乎已經不成人樣，她瘦骨嶙峋，已經到了沒辦法正常行走的地步，因而她們連綁都沒有綁她。她的臉上和身上有很多傷口，但可能是因為她已經過分地營養不良了，那些傷口甚至沒有辦法正常地流出血液。她對我說，你一定是被她們叫來處刑的吧，殺了她沒關系，但求求我，去救救我的孩子，現在或許還來得及。”

白羽音默默瞥了一眼那個殘破的孩子，基本上已經猜到了結局。

“我說，我的孩子已經去了更好的世界，不需要誰來救他。然後這個女人就像是馬匹一樣嘶鳴着尖叫起來，告訴我，如果不信，可以先跑回去看看我的家。我沒有理會她，照着她們說的處理了女人。我當時并不知道她們為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去處置一個人，但或許是有什麼用處所以我還是照辦了。我在她的頭皮上劃開一道口子，然後将大量的水銀從那裡灌了進去。女人因為痛苦已經徹底發不出聲音，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從這種疼痛中解脫出來的。最後我将她的皮整個完整地脫了下來，交了差。她們說這個東西隻要讓靈貓仙大人施以法術，就可以讓她重新複活，并且受到淨化，不再有異心。”

“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事情不太對勁的？”林小米問道。

“從我回家之後。我因為處罰的任務感覺很不愉快，所以趁着深夜回家了一趟。結果我發現，我的丈夫，我的婆家，甚至我剛滿周歲的孩子，他們全部都消失了。不僅如此，那裡已經住了别的人家，據說是從外地來的，這家的女主人以極低的價格把房子賣給了他們。我問他們，那個女主人長什麼樣子，他們卻回答我說，和你穿的一模一樣，但她的手上戴着一隻玉镯子，剛才差一點就認錯了。”

“你的家人難道和她們是一夥的嗎？”王長海背後直發涼，“那這和人販子奴隸主有什麼區别。”

“不，不是的。因為我後來又見到了她們，”女人語畢，林萌萌稍微松了一口氣，“隻不過是以人皮的形式。”

“哕……”林萌萌感到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劇烈的情緒變化讓她的身體産生了回應。

“但當時我根本顧不上其他，我心裡着急去看看小寶怎麼樣了。我跑到洞跟前，這次那裡面已經沒有什麼鳥語花香一片祥和了。我向下喊我的小寶，傳來很多很多的回聲，但沒有任何的回答。我找了一根長長的繩子，一路攀援而下，發現我的小寶身體被洞壁的突起所貫穿，頭已經沒了大半。我想他是主動選擇的死亡，在那個很深很深的位置，我憑着手電筒的光看見一串串斷裂的血痕，那是他借力向洞壁沖撞過去的痕迹。”女人用平靜的語氣講述着一切，就好像是在講一個不存在的血腥恐怖故事，她的眼淚恐怕早就已經流幹枯竭了。

“我把他綁在身上，他的骨頭已經碎了，腦袋後面的血窟窿裡還在往外流液體，那大概是腦漿和血液的混合物吧。我把他帶上來，想起來那些神婆們說的蘇生之術，對他一一照做。但即使臉修補上了，後腦勺上的大洞也怎麼都填不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