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當時織田作之助的房間,簡直可以被評為标準的單身公寓。
是那種仿佛從鄉下匆匆跑來大城市,礙于錢包羞澀,隻能勉強租一間這樣單人公寓的地方,就連廚房都擠在一起,廁所和浴室融為一體,泡澡也伸展不開肩膀,隻能将自己折疊起來,才能勉強坐進浴缸裡,饒是這樣,肩膀也常常露在外面,無法泡在熱水裡。
而現在,那些“額外的東西”幾乎見縫插針的堆滿了整個公寓,顯得原本就狹小的地方愈發擁擠起來。
蠟筆,圖畫紙,上面有黃色鴨鴨圖案的黃色小包,丢在縫隙之間的紅色塑料積木......
他甚至看見挂在牆上的日曆被人塗上了蠟筆的痕迹,紅色的花張揚的要從挂曆上跳出來一樣。
太宰治甚至可以想到織田作是以一副什麼樣的表情來盯着這副挂曆,最後無奈的将它又挂回去的樣子。
就在他走神的時候,比起成年人來說輕的多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這個年紀的小孩哪裡有什麼性别觀念,他們甚至連羞恥心都沒有,有時候甚至能光着屁股坐在家門前的鐵盆裡,在水嘩啦嘩啦的聲音裡哈哈大笑。
小蘑菇脫掉濕透的裙子,隻穿着一條幹淨的底褲就開始亂跑,那一頭粉色的蘑菇甚至被摩擦的翹起來,隻有後頸上的幾縷頭發軟軟的貼着。
太宰治和春山遙就這樣靜靜的對視了幾秒。
“太宰,先換上我的衣服吧。”
随後就被捏着衣服的織田作給打破了沉默。
太宰治擡眼看了看絲毫沒有打算走開的小笨蛋,幹脆的将身上的白襯衫連帶着西裝褲給脫掉。
他解開自己身上裹着的繃帶,于是那一副消瘦的,布滿了深深淺淺疤痕的身體,就這樣出現在了小笨蛋的面前。
小孩瞪大了眼睛。
這是她難得在沒有太宰治騷擾的情況下露出這樣激動的情緒波動。
太宰治以為這個又笨又呆的小孩被自己身上早年各種嘗試自殺留下的痕迹給吓住了。
他無所謂的抖開織田作的襯衫,再次将那些痕迹給蓋住,于是那短暫的出現在外的傷疤,又這樣消失不見了。
就在他要穿上褲子的時候,衣角被人拉住了。
他低下頭一下。
又矮又笨的小孩漲紅了一張臉,指了指他,又轉過身,于是太宰治就看見——
一個簇擁着,像是炸開的一朵花一樣的,堪堪長好肉的,粉色的傷疤。
于是太宰治就知道了。
她之前整愣住的,并不是被那一身的傷疤給吓住了。
她用這種方法告訴他,他不是一個人。
或許,在小孩子的世界裡,世界是最黑白分明的。
長出尖刺也好,生出其他的什麼東西也好,隻要是不同于其他人的東西,就會被當作異類,被排擠,被欺負。
他們有時候會做出一些奇怪的,好像毫無頭緒的事情。
就像現在這樣。
她以為太宰治身上的東西會讓他被人欺負,于是也露出自己的傷疤來,告訴他,他不是一個,所以——
——不要害怕,不要孤單,你看,我們是一樣的。
簡直......
又笨又傲慢,
太宰治想。
果然是個奇怪的孩子。
不過,
他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春山遙的腦袋,嫌棄的說道:“離我遠點,你不想再進醫院吧。”
這樣說着,嘴角卻帶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