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那些女子避我如蛇蠍,莫再費心了。”陸桐生無奈極了。
陸夫人再次紅了眼眶,擔憂着兒子将來,不想陸桐生接下來的一句話,成功讓她換上了笑臉。
“母親,兒子知您的擔憂,子嗣一事,很快會有眉目。”
陸夫人雙眸泛光,滿臉欣喜,“那梁家三姑娘,有了?”
陸桐生心中已有謀算,隻是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正在此時,陸書黎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哥哥呢?哥哥!你沒事吧?”
陸夫人當然沒忘了這個半道沒影的女兒,起身好一通數落,要她說清楚,消失了這麼大半天,她到底去哪兒了,連哥哥出事都不見她的身影。
陸書黎見哥哥好端端的坐在那兒,瞧着并無大礙,這才一臉愧疚,将事情原委細細道來。
馬球賽後,她本要去找楚新月尋仇,以解心頭之恨。可還未尋到那人的蹤迹,裴少将軍卻将她攔住,勸說今日人多嘴雜,貿然行事,恐被心懷叵測之人利用。最好謀定而後動,一擊必殺,讓仇敵再無翻身之日。若一擊不中,必然再生新事端。”
沈逸深以為然,不住點頭,連稱裴少将軍人雖年少,卻深謀遠慮,幸虧今兒書黎沒再闖出大禍,否則他們兄妹二人,今日怕是難以全身而退。
陸母恨鐵不成鋼,狠狠瞪了女兒一眼,追問書黎之後又去了何處?
書黎聞言,臉頰瞬間紅得滴血,吞吞吐吐解釋說,裴少将軍今日兩次仗義相助,這份恩情自當報答。她瞧裴少将軍不常回京城,便帶他去了城西的錦時居品嘗美食,後來天降大雨,這才耽擱到現在。方才在錦時居聽聞哥哥的事情,裴少将軍冒雨将她送回到府門,便告辭離去了。
沈母聽後,隻覺頭疼欲裂,斥道:“報恩之法衆多,你怎能不顧閨閣名節,也不與你哥哥知會一聲,便與男子走街串巷,招搖過市?難不成你還嫌近日侯府的禍事不夠多?”
陸桐生好言勸慰母親莫要動氣,此事并無大礙。裴少将軍幫着規勸妹妹,足見其為人剛毅正直,必不會惹出禍端。
書黎委屈的癟癟嘴,嘟囔道,“就是,京城之中,誰不稱贊裴少将軍?再說了,誰敢再對咱們侯府說三道四,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見母親臉色愈發難看,哥哥卻悠閑地坐在一旁,不再幫她說話,書黎心一橫,打算将哥哥也“賣”了。
“不是我不跟哥哥打招呼,他那會兒正忙着和梁相宜在閣樓後卿卿我我,我哪兒敢打擾?不過今日招惹咱們家的那些人,我都一一記在心裡,早晚找機會整治他們!”
此話一出,陸夫人再按捺不住脾氣,寒着一張臉對女兒耳提面命。陸桐生趕緊借機告退,匆匆回了自己院子。
相宜看到他回來,端起一盤糕點,快步追了過去。
沖進書房時,陸桐生正倚在紫檀椅上翻賬冊。陰沉的暮色透過茜紗窗籠着他半邊身子,另半邊陷在陰影裡,看不真切。
“大人還餓着肚子吧?這是樂棠才做的如意糕,您先墊墊?”
陸桐生眼皮微擡了擡,示意她放下。隻要她主動獻殷勤,一般準沒好事。
相宜擱下糕點,依舊杵着不動。她悄悄朝他右臂和脖頸處瞧了一眼,略微露出的白色布帶嶄新一片,再無半點血迹。
她這才暗舒一口氣,指尖卻無意識的揪緊了袖口,“大人,之前您答應,遊宴之後,放我和樂棠出府,您看明日我們便離府,如何?”
窗棂外秋蟬聒噪得緊,陸桐生終于擱下賬冊,玄色暗紋袖口滑下來遮住傷處,“可我怎麼記得,那日我說的是‘或可’,并非‘應允’。”
他話中帶笑,眼裡卻冷津津的,她還真是片刻都等不得呀!
相宜難以置信的擡眼看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陸桐生突然欺身上前,她連連後退,鼻息間一股檀木混着藥香撲過來,相宜的心一下子揪的死緊。
陸桐生沒放過她,步步緊逼,直到她退無可退,才戲谑的說道,“樂棠是你們梁家送來的丫鬟,府裡用着挺好,她得留下。”
将她情同姐妹的丫鬟留下,不信她還能狠心到獨自離府!
窗外雨聲愈發的大了,涼風襲來,相宜單薄的裙擺随風飄搖。她嗓音哽咽,“大人要怎樣才肯放樂棠出府?”
雖然口中這般詢問,她心中卻是另一番想法:找到機會,偷溜出去,我和樂棠悄悄走。
陸桐生好似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沒直接答複她,反而接連又問了兩個她更難以回答的問題,“身份文牒,你知道是什麼嗎?那個百薇,她沒有這個東西,你猜她此刻在哪兒?她在如園!拿不出身份文牒、無路可去的女子,若被有心人盯上,一般都被送到那些地方,你想去嗎?”
“還有,你攢錢的小木匣,填滿了嗎?出了府,夠你置宅、日常用度嗎?”
相宜遍體生寒,瞳孔急劇收縮,眼中滿是驚惶,他怎知道自己有個攢錢的小木匣?他不會把之前賞的銀錢都再要回去吧?
至于身份文牒,她打小沒怎麼出過門,自然不知道這種東西。但如園,她很早之前便聽梁可清同他人講過,那兒可不是什麼正經地方。
相宜默然半響,才凄然擠出一句話,“大人,我從未做過對不起您的事情,您…怎可反悔?”
陸桐生心底莫名的一陣刺痛,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半天說不出話,想将她攬進懷裡,可她滿是戒備的眼神,又阻住了他的動作。
那個小木匣,她每次去别院,總要緊緊藏在懷裡,還有搬去罩房那日,更是寶貝似的藏的嚴實,他豈能猜不出用處?
相宜看着他無賴的樣子,眼睛紅了又紅,忽然渾身發抖,擡手用力捶向眼前的胸膛,“陸桐生,你混蛋!”
“我把自己求的平安符送你,幫你搶了百薇,還次次被你拉出去做擋箭牌,你怎能這般逼迫要挾我?甚至,連樂棠都不放過...”
她情緒愈發激動,忍不住彎腰猛咳起來。
陸桐生攬了她的腰,将人撈進懷裡,端了溫茶,小心翼翼喂她。
相宜一把拍開,茶水翻灑,順着小臂流進他的袖管,束在腕間的白布瞬間血紅。
“樂棠在侯府,至少可以吃飽穿暖,不至于流落街頭。”不知怎的,有些話,他說不出口。若她留在侯府,以後可以活得更自在,隻要她像之前那樣,好好待在他身邊。
窗外雨聲夾雜着更鼓聲響,檐下宿鳥撲棱一聲,驚叫着飛走。
相宜用力将自己掙脫出來,垂眼看着滿地的污色茶漬,突然覺得好累。
最後,陸桐生又給了她一個模糊不清的承諾,“将來,你對我再無用處,說不定我一開心,便放你和樂棠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