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亭中,荷香陣陣。
陸夫人摩挲着青瓷盞,話語綿和卻犀利,“相宜,入府已半年有餘了吧?”
相宜垂眸盯着石桌上,點頭稱是。石桌下,陸桐生悄悄挽上她的手,卻被她利落躲開。
“入府已有時日,你打算何時讓我抱上你和桐哥兒的孩子?”陸夫人突然轉了話頭,言辭愈發犀利。
相宜的頭垂的愈發低,摳着手指不知該如何作答。
石桌下,陸桐生執拗的想牽上她的手,依舊被她躲開。
陸桐生隻得罷休,笑着安撫母親,“她身子弱,前兩日胡太醫還開了好些藥,母親,且再等等,兒子心中有數。”
不想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陸夫人更加動氣,對着兒子厲聲斥責,“還敢糊弄?你更是有錯!次次嬌縱她,别以為我們不知道,上次到底是誰,切走了你父親珍藏多年的那根老參!”
陸桐生隻尴尬了一瞬,然後面不改色,繼趕緊賠罪安撫,“兒子的錯,母親莫氣,待她身子好些,定可讓您如願。”
相宜詫異的瞥了他一眼,不明白這生孩子與她的身子有什麼關系,更與他有何幹系?
陸夫人這才面色少緩,握了相宜的手語重心長,“你幾次維護侯府和桐哥,甚至不惜傷了自己,這些侯府都記着,念着你的好,自不會虧待你。隻是為侯府開枝散葉,才是你的頭等大事。”
相宜沒應,隻能迫于壓力,無奈點點頭。
陸夫人看她這幅和順依從的模樣,心終于軟了下來,“明日,你陪我到大慈寺,咱們再去送子菩薩面前求一求,可好?”
相宜忙不疊的點頭,隻是心裡暗自嘀咕:若讓陸夫人知曉,她之前在送子菩薩面前,念叨了千百遍:千萬千萬不要給我子嗣,這陸夫人會不會當場打殺了她?
到了晚上,相宜給小阿昭洗了澡,誰知回房路上,因為想着陸夫人白日裡的話,心不在焉,狠狠滑了一腳。
小阿昭被她護在懷中,倒是沒大礙,她卻腫了腳踝,疼的臉都皺在了一起。
陸桐生聽到聲音,急忙從房中趕出來,接過孩子,另一隻手攬了她回房。然後轉身叫來喬良,讓他把小阿昭送回錦娘身邊。
相宜忍着痛阻攔,“别,一時疼痛而已,阿昭我能照看。”
錦娘這些日子太忙了,除了要忙侯府的雜活,她還從夫家拿來一袋糧種,忙裡偷閑的功夫,将良種翻撿出來,為下一季播種做準備,錦娘每日的眼睛都熬得紅腫疲累。
相宜實在不忍心錦娘如此辛勞,想着幫她減輕些負擔。再說,她也确實舍不得可愛活潑的小阿昭。
陸桐生拗不過她,隻能同意。畢竟,這孩子,他也能幫着照看。
看着她疼的一臉冷汗,他趕忙抿出一塊藥膏,拉了她的腳,想要幫她消腫止痛。相宜不讓,将小阿昭朝他懷裡一塞,自己接過藥膏塗抹起來。
氤氲的暖燈下,相宜緊咬下唇,輕輕塗着傷處,偶爾因疼痛輕吸一口氣,鬓角細密的融發上,顆顆冷汗泛着融融的光。
陸桐生微微蹙眉,眼中忍不住帶了疼惜,伸手輕輕抹去她鬓角的冷汗。
相宜低頭專心塗着藥,這次倒是沒躲。
小阿昭坐在兩人中間,瞧瞧這個,看看那個,忽地‘咯咯’笑了兩聲,轉頭一下撲進相宜懷裡。
正當此時,樂棠風風火火闖了進來。她聽說相宜扭傷,一時情急,忘了請示問安。
陸桐生本是難得的笑彎了眉,這一下被人打擾,難免氣惱的斥了樂棠兩句,相宜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拼命攔他,手忙腳亂的維護自家姐妹。
“去,竈上有新鮮的枇杷果,去熬些枇杷露來。”最後,陸桐生隻能找些事,将樂棠給打發出去。
這個礙眼煞風景的小丫鬟,怎的相宜卻天天護得跟個寶似的?
樂棠瞧着她家姑娘抱着小阿昭,一副無礙的樣子,這才不情不願的出了房間,一溜小跑着去熬枇杷露。畢竟,這東西可以醫治她家姑娘的咳疾。
初夏的夜裡,相宜總睡不踏實,雙手雙腳總是火炙一般熱。熄了燈,她便偷偷将手腳放在被外,這才稍稍舒服些。
陸桐生輕輕起身,将兩人中間的小阿昭挪進床榻裡側,然後與她面對面躺了下去。
相宜想要翻身,卻被他用手圈住。
一陣舒服的涼風襲來,她微擡擡眼皮,他握着芭蕉扇,一下一下的輕輕扇風。
因為實在舒服,她不再堅持,面對着他安靜了下來。
“相宜。”
“嗯。”
“為何舍不得人家孩子?”
她雙眼微閉,不搭理他……
“咱們也生一個,如何?”
對面還是不理他,他卻不氣餒,執着的盯着她柔潤的臉,一副不給結果誓不罷休的模樣。
她被盯的實在難受,隻能妥協,輕輕“嗯”了一聲。
他得逞的輕笑出聲……
她昏昏沉沉即将睡熟之際,心底卻念叨:明日到了送子娘娘面前,定要念千萬遍不要子嗣,不要子嗣,這娃娃必到不了自己的肚子,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