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身體的熱量全部被吸走了,如果我還在海面上的話,我會喘不過氣來。
然而,我沒有喘氣,我沒法喘氣,我已經被水淹沒,我的身體變得不再像我自己的。
我的頭發像線一樣在身後盤旋,裙擺也揚起,我的身體在水流的作用下搖來搖去,仿佛在母親的懷抱中被安撫着,這種感覺很奇妙。
如果海裡不那麼冷的話,我可能會很放松。
水面下很黑,但還沒有到月光無法照及的深處,我的四周泛着微弱的光,因此我能看見周圍遊動的魚群,它們的鱗片閃閃發光,在海水中劃出一道彩虹。
我站在岸邊時,不會知道水面下是如此生機勃勃的光景,我也不會知道,這些海裡的生物是多麼美麗,我從未在現實生活中見過這樣的魚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人魚還在繼續遊動——帶着我越潛越深。
之前,我離海面還近到能看見月光,現在卻變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我感受到有種壓力正壓迫着我遲緩的身體。
我焦慮地意識到,我已經下潛得太深了,人類無法潛到這種深度。
水溫不久前是涼的,如今感覺是冰凍的,它侵襲着我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仿佛要榨幹我身上僅有的最後一點溫度。
我瑟瑟發抖,就算耳朵被水堵住,但我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海水堵住了我的鼻腔,海底無處不是水,無窮無盡。
人魚能在水下呼吸,可我的身體遠沒有她那麼發達,我沒有鰓,隻有鹽水的話不行,我需要氧氣。
一想到要吸入環繞着我的無盡海水,我就不寒而栗。
人魚什麼時候會帶我回到水面呢?她肯定知道我已經快接近極限了。
我在冰冷的水下呆得太久了,而且現在的深度已是什麼也看不見了,我此前感受到的快樂已經開始消散,正如我所剩無幾的氧氣。
是時候返回水面了,我想着,我該如何告訴人魚呢?
我說不了話,她也沒有在看我,她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無法理解的東西——也許是水下某處遙遠的地方我看不見的東西,或許是她的家。
我努力掙脫人魚的手掌,以此向她傳遞信号,告訴她已經太過了,她應該縮短旅程,把我送回水面上。
然而,她對我的意圖毫無反應,她并沒有如我所願放開我的手腕,恰恰相反,我感覺她似乎比剛才抓得更緊,似是要阻止我掙開——但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輕拍人魚的肩膀,試圖引起她的注意。這一舉動終于使她停下并轉過身來。
她的金色長發披散着漂浮着,像裹屍布一樣在水中起伏。
然後,她用她那平靜而無比理智的聲音說道:“親愛的,什麼事?”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張開嘴回答她,可惜身為人類女孩,我沒法在水下說話,開口隻會讓我的嘴灌滿水。
人魚在問我問題之前真該考慮到這一點,她一向很細心,但她似乎并不關心我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