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覺還好嗎?你的臉色有點發白,我去給你倒杯熱水吧?”我關切地看着她。
她撐着門搖了搖頭,嘴唇微張卻沒說話,欲言又止。
“你介意我今晚陪着你嗎?和你待在一塊?”我試探着詢問。
她愣住了,但很快就點了點頭,或者這就是她想說卻又沒說出口的話語。
她躺在床上,而我搬了小闆凳坐在床邊,清亮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身上,如同棺材裡點燃光。
“睡一覺就好了,睡吧,”見她仍然睜着眼,我輕聲低語。
她扭過頭,像具僵硬的屍體,嗓音低沉地哀求着:“我睡不着……你能給我唱支歌嗎?我想那會讓我更快入睡的。”
看着她懇求的眼神,我無法拒絕,即将埋葬她,我不忍心拒絕如此微不足道的請求。
我哼起了輕柔的旋律,嗓音柔和。
“……别怕一人孤單,
有我在旁,與你相伴,
在愛的懷抱,永遠安詳。”
我注視着掘墓人的睡顔,她安靜地躺在那裡,幾乎不見呼吸起伏,好似死去。
我低聲呼喚她,她沒有給我回應,當我輕撫她的臉時,她無意識地貼上我的手蹭了蹭,無比乖巧。
我抑制住心中的激動與不舍,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視線,該去挖墳了,幸好她今天剛教會我。
慘白的月光,伴着幾粒微弱的星星,在月光的照耀下,我手中銀色的工具閃閃發亮。
深夜時分,我在掘墓人的屋外挖墳,鏟子插進土裡,然後帶起一小片飛揚的泥土。
如果我能看到自己挖墳的畫面,就會發現這個情景與我第一次見到掘墓人時一模一樣。
不過人從她換成了我,而其他依舊。
我專注地挖着,很快就挖出了一個能放下棺材的墓坑。
棺材很好找,村子裡有很多,是給因為瘟疫死去的人的,應該都是掘墓人準備的。
挑了一個看上去很新的堅固棺材放下,一切準備就緒,該到最後一步了。
回到屋内,她依舊熟睡,她依舊是初見時那副哀愁與孤獨的模樣——即使是睡着了,她仍然皺着眉。
我摸了摸她那柔順的鴉黑長發,又伸出手去輕輕地摩挲着她沉睡的臉龐,仿佛下一秒她就會消失,再也觸碰不到。
雖然她很快就會消失,被我親手埋葬。
壓下心中的情緒,如果一定要埋葬她才能逃出這裡,我不會在兩者之間猶豫不決,即便不舍,即便還殘存愛。
拉開她緊緊扯住的被子,我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
我不是什麼健壯的人,但她很輕,輕得不真實。
在我向外走的短短幾步路途中,我不禁想到,她上次是否也是像我現在這樣,在對方熟睡的時候,充滿愛意地抱起對方,将其送入無盡的黑暗與寂靜?
我永遠都得不到答案。
跪在棺材旁,我動作輕柔地将她放入其中,像把嬰兒放入搖籃。
定定地看着躺在其中的掘墓人,似有萬千思緒劃過,又什麼都沒留下。
蓋上棺材蓋并釘住,厚厚的一層棺材闆切斷了我們,将我們分入兩個世界。
我往棺材上鏟土,泥土落下發出不規則的敲擊聲,好像有人在敲打棺材蓋,又或者說是在下雨。
就像鐘表的滴答聲一樣,無法停止,昭示着事情的走向。
比我預想的要更快,一層泥土蓋在棺材上的時候,我聽到了棺材之下傳來的動靜。
微弱的敲打聲,緊接着便是不甚清晰的說話聲。
我停下來辨認她的話語,我無法判斷她有沒有在哭泣,如我上次一樣。
掘墓人是比我堅韌、勇敢的人,她不會的。
等她說完了,我才開口對她進行第一次回應。
“親愛的,這是你應得的,”生命的最後,我不介意如此稱呼她,第一次,最後一次。
“在其他的時間線上,你埋葬過我,所以我現在要埋葬你,這很公平。”
“安息吧,很快就結束了,不會痛苦很久的,我當時也是。”
“我在這陪着你,你不會孤身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