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睜開眼時,我又回到了森林,或者說森林又吐出了我。
月亮高挂在頭頂上方,如同鑲嵌在瀝青中。那輪明月好像燈泡,又好像海裡的珍珠,或者是皇冠上的鑽石。
它們圍繞我、靠近我、進入我。
城堡沐浴着蒼白的月光,如懸崖般聳立,氣勢恢宏,在呼喚我前往。
即使遠遠看過去有燈光閃爍,我知曉偌大的城堡中隻有公主一人,沒有國王,沒有王後,沒有騎士。
很奇怪,像村莊中僅有掘墓人,海岸邊人魚孤身一人。
我穿過通往大門的小路,夜色下的庭院如同僵直的屍體,停止了呼吸。
圓頂門隻需輕輕一推就向内旋轉開,巨大聲響劃破了寂靜,預示我即将邁入。
我站在有許多分岔通道的入口大廳裡,門在我身後關上,昏暗的環境猶如身處地牢。
我記不清我走了多久,我隻記得城堡很大,像迷宮一樣,我無法很快就熟悉它的布置和路線。
如此複雜的地方,我曾經待過的地牢會在哪裡呢?在沒有看過整個城堡前,我不确定某些地方會不會藏着一些秘密。
還不是和公主見面的時機,女傭的身份可以讓我在城堡中不受限制地來去,但缺少自由探索的時間,而時刻與公主待在一起,或許同樣制約了她的随心所欲。
藏起來,窺視她。
我避開了公主的房間——那個位置我無比熟悉,跟了解我自己的房間一樣。
我找到了我之前住的房間,溫暖的被窩略微驅散了城堡内帶有的冷意,我盯着不算高的天花闆,思緒飄蕩。
相較于掘墓人和人魚,公主的認知與行為才是更加異于常人、難以理解的,她是公主,她接受過頂尖的教育,在我的認識中,公主該是溫柔、善良、大方、親切的。
至少在地牢之前,在不知道她會吞下我,而她也曾吞下過其他人之前,她确實是這樣的。
她貪婪自私,她深愛她的仆人們,她知曉人心善變,所以殺死他們、吃掉他們,這樣就可以永不分離。
其實從結果來說,公主的選擇不失為一種有用的方法。
吃掉他們,将他們的骨肉與血液化作己身,密不可分,甚至死亡都無法再區分她們。
從她愛上我的那一刻,為了報答我的恩情,她就隻能吞下我了。
她是公主,她是女王,她是君主,下屬俘獲了她的心,作為回報她自降身份來享用下屬的血肉之軀,這是她能授予的最高榮譽。
完完全全融為一體後便永遠在一起,她的下屬将組成君王的一部分,這是多麼難能可貴、偉大無私的深情?
她愛我,就和愛吃一份美味的菜肴一樣。
隻因為她近乎畸形的愛,她将我囚禁在地牢,一點點吞下我。
我因為她而更加痛苦。
我因為她的愛被吞下。
不知不覺中我進入了夢鄉,夢的碎片吞噬我。
在音樂學院中,其他女孩把我當作仆人一樣對待——因為她們的家境比我好,在才華、容貌、身體等各個方面都比我好。
她們命令我為她們縫補制服上缺失的紐扣、熨平上面的褶皺,為她們處理雜務,同時還嘲笑我、諷刺我,既說我是個低賤的仆人,又說我連仆人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
她們随心所欲又故作淑女,我在她們眼中可能還不如玩具。
留下痕迹最明顯的是我手上新月般的疤痕,那是她們故意不小心後殘存的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