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退下來的時候，經過旁邊的老兵靶位。

成才聽到了直擊他心髒的槍聲。

節奏并不快，是手動單發的射擊形式。

但是那聲音跟81步槍的射擊聲不一樣，或許在旁人聽來沒有區别，但是成才聽着，隻得這聲音更有吸引力。

他停在那位老兵身邊，走不動了。

伍六一帶着他們這一對離開，正排在隊尾，看見排在第一位的成才不動了，後邊的人隻好繞過他離開，立馬皺緊了眉頭。

“為什麼擅自停下隊列。”伍六一趕上前，倒也沒有呵斥他，聲音壓的低低的，提醒他趕緊離開。

見成才無動于衷，隻是瞪着眼睛瞅着正在打靶的狙擊手，或者說，是狙擊手正在設計中的狙擊槍。

伍六一擺擺手勢，示意其他人先離開，正要對成才說什麼，史今也過來了。

“狙擊槍，你還沒見過，以後下了連隊，會認識的。”史今總是願意包容别人。

成才正想說什麼，那位狙擊手的射擊結束了。

他也許早就注意到了旁邊的動靜，但是未分出絲毫的注意過來，直到射擊結束，盯了一會兒自己的靶子，扭過頭來，朝史今打了個招呼，看向成才，笑了。

史今笑呵呵道：“小孩兒，沒見過，忒新奇了。”

那狙擊手朝成才點了一下頭，問：“感興趣？”

成才認真的點點頭，眼珠子一動不動的盯着他手裡的狙擊槍看。

狙擊手順着他的視線也低下頭去看自己手裡的槍明白了：“想試試？”

成才繼續點頭，這一刻，他傻愣愣的不知道怎麼發揮自己順溜的嘴皮子跟人家套近乎，一顆心一雙眼全撲在那把狙擊槍上，把嘴上的技能忘了個精光。

伍六一不小心笑出了聲，到不是他笑成才這會兒的呆愣，而是笑他不知道這狙擊槍在狙擊手心裡的分量。當然，他自然不是故意的，隻是實在難以相信一個敢成才有拿起這把槍的實力的。

成才看他一眼，沒做聲，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卻還是把脖子挺的直直的，像是在堅持什麼。

史今沒理他發出聲音的嗤笑，那位狙擊手也沒理，隻向成才道：“有興趣就試試呗。”

史今笑道：“可你這兒還有子彈嗎？這八一杠的彈匣，可裝不進狙擊槍。”

那位狙擊手一愣，雖然對自己打了幾發子彈再清楚不過，但還是退出彈匣确認了一下，遺憾道：“習慣性清空彈匣，剛沒注意，一顆沒留。”

成才也甚是遺憾，卻也不想這麼空手回去。他想，打槍是沒這緣分了，摸一摸也是好的。

于是抿起嘴，小心翼翼道：“我能摸摸看嗎？”他根本不清楚自己這話提的有多冒昧。

狙擊手看他一眼，把槍遞了過去。

伍六一有點驚訝，他自然知道一個狙擊手對自己的狙擊槍看的有多重要，很多狙擊手根本不允許别人碰自己的狙擊槍，這樣大方的把狙擊槍給别人瞧的狙擊手，他還是見得少啊。

成才珍視的摸着手裡造型不一樣的狙擊槍，隻覺得是在摸自己這一輩唯一的心之所願。

如果一輩子隻能喜歡一樣東西，就是它，沒跑了。

可惜，可惜不能拿它射擊一次，在見它第一面的時候。

悄悄遛過的秋風泛着涼意像是要卷着遺憾遠去了，卻忽然斜刺裡伸出一隻手來，遞過來一個成才從沒見過的彈匣。

“軍營裡什麼時候也不會缺了士兵子彈用。”音色沉沉，帶着鄭重。

成才驚訝的擡起頭看過去，是連長，是高城。

伍六一和史今也不知道連長是什麼時候到的，更不清楚怎麼連長手裡就恰巧了有那麼一盒狙擊槍的彈匣，還恰巧出現在這裡，出現在這個想要試試狙擊槍的新兵跟前。

伍六一沒工夫去想怎麼來的那麼多巧合，隻是覺得。

“試試呗。”高城的褲兜裡還裝着成才剛才射擊用的靶紙，所以他對成才有信心。

史今覺得在場誰也不清楚成才的成績，不怕有人期待太低，隻怕有人期待太高，給成才過多的壓力，正想上去安撫一下成才的情緒，卻聽成才開口了，帶着與他平日裡表現出的謙遜截然不同的張揚。

他說：“連長，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一個隻打過兩次靶的新兵，還不知道成績怎麼樣呢，竟然也好意思這麼大放厥詞的。

伍六一都想直不楞登的說一句：他憑什麼！

是啊，憑什麼呢？就憑他才打過兩次靶？憑他好意思提出要求？憑連長看重他？

這不開玩笑呢嗎？

但是他不會質問自己的連長，士官伍六一永遠不會拒絕上級的命令和要求。

而且，回想一下這小子剛才射擊時的表現，也許，确實值得讓他試試。

伍六一拿過高城手裡的彈夾，替成才裝上，低頭在他耳邊囑咐：“五十一發的子彈，好好打！”說完還拍拍成才的肩膀。

成才帶着憧憬走向靶位，他想知道這把槍在自己的手上是如何綻放出華彩的。。

他采用的是已經熟悉的卧姿射擊。雖然還沒有經受過訓練，但是從直覺上，他也能感覺到，這把槍，就是更适合采用卧姿來射擊。

槍聲響起，高城點點頭，隻評價了兩個字。

不飄。

确實，節奏算很穩了，尤其對一個新手來說，每一聲槍響之間的間隔也保持着相差不了幾秒的誤差。

更難得的是，他每一槍之間的停頓中，調整槍口的幅度特别小，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高城看的仔細，槍口調整時，上下幅度上可以說根本沒有動，隻在左右方向上有些微調。

高城感受了一下今天的風向，是北風。而射擊場是東西向的，風向與靶場射擊彈道正好呈九十度角。

風偏。

是風力造成了他射擊時左右彈道的飄移。

缺乏基礎的狙擊技能和技巧，還得多練。

高城想得太投入了，他突然想起，這不是他手底下經過千錘百煉的狙擊手們，而是一個第一次摸到狙擊槍的新兵蛋子。

所以，值得培養。

他的思想配得上他能挖掘得出優秀的士兵。

他握着别人手裡沒有的望遠鏡，卻沒有把目光投向遠處人人翹首以待的靶紙，而是用肉眼觀察着成才的射擊細節。順帶去看這個第一次握狙擊槍的新兵臉上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自信，青澀的新兵蛋子，此刻，心是沉的，手是穩的，整個人是渾然天成的一塊璞玉，等待着有心人去幫他、雕琢他。

史今還沒等報靶，已經在琢磨怎麼安慰第一次用狙擊槍的小小新兵了。

高城卻淡定的很，他有足夠的耐心去等一個有天賦的人去開出屬于他自己的花朵。

伍六一心急的很，可也得等那邊報靶才知道結果。

還沒等他爆出來個着急摸樣，卻轉頭瞅見了走過來的三連長——這一組射擊的士兵就是三連的。

“連長好。”

史今、伍六一，和那位狙擊手立正，敬禮。

三連長無心說話，随意的回過禮，先到高城身邊問結果，又看見高城手裡的望遠鏡，上手就拿過來要看。

還沒等高城開口怼他心急，那邊的電子音傳了過來。

五十環。

五發子彈，五十環。

着實有些驚人了。

三連長喜滋滋的笑，看成才的目光有點像是看從天而降的金娃娃，不，比金娃娃可稀罕多了，那不得是最新的戰車娃娃、坦克娃娃才好比的嘛。

伍六一有點信了他昨天說的那句“班長，我滿環哎”了，帶着點驚奇的笑意。

史今不用去擔心這孩子要是成績不佳會不會鑽牛角尖怕被人嘲笑了，更不用想那些安慰人的說辭了。他開始咧着嘴笑了，朝遠處的許三多招招手，示意他過來——許三多這孩子遠遠看着，還不敢擅自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