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悲傷面前,誰都詞窮。
穆郡主隻是抱着黛玉,一下一下的撫着她的背脊。
蔣芸來遲一步,看着黛玉很是揪心,緩緩蹲在黛玉旁邊,手搭在黛玉肩上,一下一下的撫摸,安慰黛玉。
黛玉慢慢的軟下僵直的身體,在穆郡主的懷裡放心大哭,“好孩子,哭吧,哭吧,哭完我們好好生活,要讓你爹娘放心才好。你就當你爹娘團圓了,好不好?”
“穆姨,爹娘會好好的吧,她們會等我嗎?”
穆郡主抱着黛玉點頭,“會的,她們一定會的,所以你要好好生活。”
黛玉點頭,穆郡主繼續道,“快起來,給你爹娘上個香、燒點紙、磕個頭。”
穆郡主示意蔣芸,兩人扶起黛玉,黛玉身體一片虛軟;好在,被穆郡主和黛玉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穆郡主、蔣芸把黛玉扶到插香、燒紙的地方,黛玉緩緩跪在地上,低頭燒紙。
黛玉燒了會紙,覺得身體緩過來了,便點了三炷香,舉香三鞠躬,跪下插香;又起身三拜九叩。
這一套禮畢,黛玉又跪下,一邊燒紙,一邊低語,一邊拿起準備的酒,灑在地上。
“爹爹,這是你最喜歡的酒,女兒敬你。”
“對不起,女兒來晚了。”
“女兒不孝,沒有送爹爹最後一程。”
“女兒會好好的,爹爹放心。”
“爹爹,你見到娘親和弟弟了嗎?你們要好好的,我也會好好的。”
“女兒不孝,還沒有好好孝順爹爹。”
……
燒了許久,直至燒光帶來的所有紙,一行人才停下。
黛玉還是跪着,穆郡主他們勸了許久才離開。
離開時,黛玉在心裡默念,“爹爹,女兒會好好的,要别人羨慕爹爹,必不叫後人道爹爹後繼無人。”
一行到了林府,黛玉也緩了過來,向幾位長輩道惱,又趕忙吩咐丫鬟們帶長輩們去準備好的客院洗漱休息,吩咐準備晚膳。
黛玉道,“叔叔、姨媽、嬸嬸、表哥、表嫂,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你們了。我讓丫鬟帶你們去客院洗漱休息下,再待會用膳。”
穆郡主道,“不辛苦,客随主便,聽玉兒的。”
蔣芸道,“玉兒也休息下。”
寒暄幾句,幾人離開。
黛玉吩咐下人們照顧好來客,便回了院子。
丫鬟們早早回來,已經把行李、院子都收拾好了。
黛玉進了院子,和她三年前一模一樣,隻是多了些新首飾、衣物、書籍,都是她離開那年,父親吩咐下人給她添置的。
黛玉看着屋裡一切,難免觸景傷情。
幾個大丫鬟看着黛玉難過,也不敢逗趣,隻看着黛玉穿的孝衣,都成了泥的,取了新的,上前伺候黛玉換了衣物,幫她梳洗。
黛玉一席白衣,隻簡單绾了個發髻,簪了朵白色的珠花,很是俏麗。
怪不得人都道,女要俏,一身孝。
不過,沒有誰會關注黛玉的俏麗,她眉宇間的悲愁更惹人憐愛,仿佛紮根在黛玉眉宇間。
大人們怕她難過,又顧忌黛玉心情,席間沒有說笑,也沒人談起林海,隻引着黛玉幾個說去群芳女學的事,又問起黛玉以後的打算,黛玉道,“我在父母墓邊結廬守孝,陪伴父母一段時間。”
穆郡主道,“可不興這樣,你一個孩子,你父母會擔心。你要是想陪陪父母,可以在周邊存在買個莊子,帶上用慣的丫鬟仆從,每日去陪陪父母,可一定要注意安全,保重自己。”
衛升、蔣芸也道,“這主意好。”
黛玉想了想,道,“那我聽穆姨的。”
穆郡主道,“好孩子,你可以永遠懷念父母,但别太過傷心,也别做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
黛玉道,“穆姨,我不會的。”
蔣芸道,“好孩子,你要好好的,我們才放心心,你父母也才能安心。”
衛升和林海交好,自然也不是什麼頑固腐儒,想着與其傷懷,不如找些事情,讓她忙起來,“我看你們女學、繡莊、正心堂都辦的很好,你要在姑蘇留些時候,不如在姑蘇也辦起來。”
黛玉第一次聽到除父親外的男性長輩的認可。
她想,我要打起精神,不能讓父親、讓姐妹們的失望,“衛叔叔,我會的。”
衛升欣慰的笑笑,“有事找你穆姨,或你衛姐姐。”
黛玉起身行禮,“謝謝衛叔叔。”
穆郡主拉着黛玉坐下,“你這孩子,忒多禮,都是一家人。”
黛玉害羞的笑笑。
一頓飯,也算賓主盡歡。
飯畢,穆郡主想着黛玉累了,便讓黛玉早點回去休息,她們也各自回了客院休息。
黛玉并沒有回院子,而是去了主院。
林海的靈堂還未撤去,黛玉走進前,跪了一會兒;又轉身去了祠堂,跪了許久才離開。
第二日,衛升便帶着賈琏處理政事。
穆郡主她們陪着黛玉,不過,黛玉也不清閑。
黛玉早起,本想去祠堂陪陪爹娘,結果族長、管事帶着一沓賬本來找黛玉。
穆郡主想着不好插手,便和蔣芸幫着打理林家内務;接管家業的事便讓熙鳳帶着張閱去幫黛玉。
不過,穆郡主、蔣芸雖然避嫌,但也在背後看顧着,又留下話,有需要盡管找她們。
好在,林海早有準備,賈敏去後,黛玉就開始管家;今年及笄後,林海便帶着黛玉接管家業。
如今,黛玉心裡也有一本賬,不至于手忙腳亂,被坑。
林家族裡也不是沒人懂歪心思,隻是書香世家,林家這一脈雖隻剩黛玉,外家、未來夫家都是公府,也沒人敢動手,黛玉接管家業還算順利。
但偌大家業,黛玉徹底理順,還是用了一個多月。
族裡姐妹、女學同窗、英蓮、素心她們又常來看望黛玉,搞的黛玉十分忙碌,白日裡一點閑暇也沒有。
不過,忙碌也有好處,讓黛玉不至于陷入無止休的難過和傷懷。
衛若蘭自接到消息,就找上司告了假,日夜兼程的往回趕;可到姑蘇的時候,黛玉一行已經到了七天。
衛若蘭惦記着和林海的師生之誼,想着得先去拜祭林海,便打算找個客棧洗漱一番再去。
到客棧,衛若蘭就吩咐小二去打聽林海墓地,自己去洗漱。
待衛若蘭洗去趕路的疲乏,小二已打聽妥當。
畢竟,林家是姑蘇的大家族,林海前些日子因公殉職,去拜祭的百姓不知凡幾,很好打聽。
衛若蘭得了消息,出客棧去香燭店買了香燭紙錢;想着林海好美酒,又去打了壺梨花白,立馬奔向林海墓地拜祭。
衛若蘭很崇拜林海,能詩酒放曠,也能濟世安民。
和林海同行的日子裡,衛若蘭受益匪淺;本以為未來翁婿,有深厚的緣分,沒想到緣分淺薄,隻一段日子,很是遺憾。
到了墓地,衛若蘭便跪在墓前,燒紙、上香、叩首,一套流程下來,又跪在地上燒紙,便燒紙便說話。
衛若蘭倒兩杯酒,一杯自己的,一杯林海的,邊喝邊說,說着自己對林海的崇拜,又說起和黛玉的幾次見面,保證不會辜負林黛玉。
待買來的香燭燃盡,衛若蘭叩首離開墓地,前往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