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舉也是為了永絕後患。若讓霧獸逃脫,他日尋仇到無名村中去,便會是一場屠殺。
謝微塵放輕步子,消失在小徑的彎角處。
四周再無他人,沈寒衣扶住身側的樹幹,微微俯身,喘息短促。
靈丹的藥效就快結束了。
不該這麼快·····
她閉了閉目,随後擡手布下僅可容一人的結界。
正前方就是小徑,無人亦無妖,一片幽寂。她定定看了一眼,便盤腿坐下,嘗試在無靈丹的情況下調息。
她專注于此,全然不知幾刻後,有道身影在小徑的拐彎口出現。目光遙遙投過來,隻頓了一息,便抽身離去,徹底被彎道的草木掩蓋。
已是深山,草木茂盛,蛇蟲衆多,不時傳來窸窣聲響。
一棵千年老木,樹幹粗壯,撐起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攀附而生的藤蔓堅韌粗糙。
樹蔓的葉層層疊疊,綠葉簇擁之下卻有個漆黑的洞口,深淵一般。隻望一眼,便生出懼意,難再靠近。
這是一個可容二人并肩而入的洞口,不似天然形成。
裡面隐約飄出女子的聲音,一道虛弱,一道冷漠。
“我在問,他們是誰害死的?”
三毒的血迹浸濕前襟。黑暗中,看不見血的鮮紅。可粘膩的感覺和血鏽味,時刻提醒着三毒,她的内傷嚴重,若不治療,便是一個死字。
可她情願現在死去,但不能。
面對花朝的質問,她捂住心口,睫毛顫着,眼淚卻先滑落。
見她不語,花朝走動幾步,平靜地陳述。
“我的父母,是你殺的。”
沒有辯解的聲音響起,三毒還不到說不出話的地步,她默認了。
花朝冷笑,眼神還死死盯着她不放。
她或許在怨恨,三毒知道。
數百年前,陰山還很美,沒有怨氣,沒有遮天蔽日的陰木。
後來,死的妖多了。怨氣沖天,有的藏于土中,日日浸染樹木,将其變為毀人陽壽的陰木。
因此,陰山腳下的小鎮日漸衰落。在小鎮徹底消亡那一年,花朝回山了。
三毒記憶猶新,她記得的。花朝喜歡人族的煙火氣息,當年與父母賭氣,離家出走。一去竟然幾十年,等鎮上的人都死光了,才想起來回家。
“我滿心歡喜,期待與親人團聚,你卻害了他們,隻為了奪取靈力。霧獸一族,果真夠狠。”
三毒愛笑,尤愛嘲笑蠢人。此刻她輕輕地笑出聲,卻是自嘲。
她不自辯,隻是道:“來世,我補償你。用血肉、靈力,供養你。”
“那些人間的話本,是你看入了戲。”花朝走近了,彎下腰,吐息噴灑在三毒耳側:“妖,沒有來世。”
是事實,狠毒又無情。
花朝愛讀話本,人族愛寫前世今生的戲碼。她經常看,但從不入心。反而是從來不屑與人族打交道的三毒,受了人間的熏染。
竟期盼來生一縷情,比寫話本子的人族更愚蠢。
人族将虛僞的情感寄托在來世,至少是因為确有輪回一說。
但妖……
花朝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語氣卻與神情極不協調,她聲音低下去:“我一直把你當作親人,可你竟然騙了我。”
這句親人,激得三毒生出一點點的希望。她忽然想道出事情的來龍去脈,為自己博一絲清白。
“其實,不是我······”
話音未落,黑暗中陡然劃過一道氣流,轉瞬即逝。
利器沒入血肉,快而狠厲,随後像是什麼被生生擰斷了。清脆、毛骨悚然。
所謂的希望也随之被碾碎。
三毒的脊柱缺了一截,身子癱軟,倒在地面。不知道如何了,雙目還瞪着。
花朝拎起她的一片衣角,擦了下滿手的血腥。
“我知道,不是你。”
她笑了笑,扔下衣角離去。
已經入夜,葉間罅隙一絲光也透不進。
謝微塵循着氣息找來,在樹洞前靜等片刻。但裡面毫無動靜,血腥味濃重。
這情況與他先前設想的,幾乎相同。
已經是下意識的,他撫着長生镯進去。
撩開藤蔓葉,眼前還是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無奈,謝微塵隻好用了些靈力,可指尖微弱的靈力,照不清所有角落。
他探向血腥味最濃的位置,手先伸出,照清一片衣角。
他緩緩上移,白色的冷光,映上渙散的瞳孔。
方才盡力逃脫的霧獸,死在了同伴手中麼?
當時,他匆匆一瞥。看出沈寒衣不知受了什麼限制,那一掌沒有發全力,不可能緻死。
若是緻殘那倒是不意外。
他目光落在三毒背上一道極長,深可見骨的傷口。
“冥女和霧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