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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将軍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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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卿的白,是粉面的白——有美人是白皙的、嫩而剔透的,可以見到細皮嫩肉下的青紅細管;他不是,他是溫潤的、柔和的,他的粉面是質地。

幫主低頭鑒賞,袖管裡掏掏帕子,沒帕子,倒是陸美翻出兩條來,替他哥發紅的臉擦擦汗。

陸小郎君的手帕是真的多,至今沒用完。

女郎回頭瞥過那個局促不安的兵丁,葛長韻正開大招,捋袖爬擂台,要跟人家推心置腹談一談。

“朋友,在行伍裡沒有别的功績、沒有策勳,隻能以吃苦為勳章,混一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是嗎。”

“連吃苦流血的勳章也沒有,就隻能用粗糙的外皮假裝度過了艱辛歲月,是嗎。”

哇,陸美在一旁乍舌。這真是誅心不見血。

那青年聽到這話,也朝幫主看來,太熟悉了,犀利又狠辣的剖心之法。

幫主笑看着,比之什麼「權不值錢」的嬉笑詭辯,這剖心之法當然更有傳人。

隻是再不必人答她“都是”“都有”了。

蘇雲卿安安靜靜躺地上,陸美拎着帕子兩角給他哥扇風,兄弟二人旁聽素來呵呵愛笑的師姐一句接上一句,招搖嘲諷,在圍觀衆人的喝彩聲裡蹬上擂台,一腳把那個出言不遜的踹了下去。

葛長韻在台上撣了撣手,看一眼漠然不語的青年,低頭朝着摔在地上的兵丁笑道:“陽剛?北盟、關沙、海上離國,哪個你看不上,不值得拿着你那陽剛的鳥氣去收一收?”

兵丁:“……”

衆人大笑叫好。這才是葛堂主,前面不帶一個鳥字的,那是葛堂主替幫主端着呢。

絡腮胡子在邊上嘀咕:“葛堂主怎麼還給朝廷整訓士氣來着。”

幫主低咳一聲。

葛師姐練水軍練慣了。

她出面主持公道:“陽剛乃中正仁和,可不是剛而為暴。”

陽剛,乃天下義氣,陰柔,乃世間仁氣,如此見壯偉勁直、沉穩飒爽、溫和體情,從容悠遠之利貞。

可不是不知收斂節制的壞脾氣。

世間不公極多,有地方用這份陽剛去。

幫主轉身,把蘇雲卿抱上史七送來的擔架,回頭看了一眼台上,慈眉善目地笑笑搖頭。

*

“怎麼樣怎麼樣。”陸美圍着江湖郎中。

葛長韻和史七在外間分橘子。

“蘇公子不要緊嗎?”史七拿着橘子猶猶豫豫。

這個場景,她們在外面野炊似的是不是不合适。

葛長韻忍不住樂一聲,回頭給幫主半個:“咱們幫主不是驗過了嘛。”

幫主還維持着主持公道的慈悲臉,聞言揉一把腮幫子,接過咬下。

“應該沒傷到要害。”她感覺蘇雲卿根本沒事兒,但這再蹊跷也防不住她替人監護,責任重大啊。

端了一路嚴肅臉的女郎拎着外衫,把橘子皮還給葛堂主:“下回我也跟你學,上去就開個嘲諷。”

“那不行,你是咱們幫主,得穩重。隻宜,慷、慨、陳、詞。”

幫主看她一眼:“穩重不了,太俗。”

史七驚訝地看她二人在那兒憋笑,葛長韻悄悄給她耳邊送信:“蘇大公子碰瓷呢。”

至于為什麼麼,她看一眼又鎖回眉的幫主,笑而不語。

叫江湖郎中仔細檢查過,确認無礙,幫主才進屋慰問傷員。

葛長韻她們跟人打個招呼,也自忙去。

蘇雲卿躺在床上,陸美去給他找跌打傷藥。

“做什麼應架。”幫主端出教育世侄的臉。

打出個好歹罪過大了,怎麼和陸真交待。

雲卿公子支起身來,又由着女郎把他摁回去。

他靠在床頭,笑:“哦,沒想到有位置給我。”

幫主:啊。

什麼人,城裡人沒見過農家樂是嗎。

沒有打過擂台,一看有參賽名額,覺得新鮮就上啦?

蘇雲卿默默看着床邊的凳子。

有人覺得他在那個位置上。

稀奇,一時沖動就上了。

他想了想,垂目道:“幫主說得對,我不該去。叫你擔心了。”

這種擂台,沒有彩頭,徒做意氣之争;有彩頭,更是對賭注的不尊敬。

他素來穩重的,怎麼就上台了。

床邊女郎挑眉看了看他,四顧也沒什麼要幫忙的地方,搖搖頭:“好好養吧。”

她等到陸美回來,就交班翻牆回去,半路想到那個“預備……啪”,不由失笑。

弱雞有弱雞的有趣。

幫主也忙得很,忙着送不速之客回去。

夕陽之下,小丘之上,有青年和女郎亭外看斜陽。

“今天的事對不住。”

發尾都低了一點的戎衣青年歎氣,他不該是這樣魯莽無禮的作派。

幫主給他丢過去一瓶跌打藥,笑:“還行吧,我也沒見過他這麼好玩,往常老老實實不聲不響,今天倒像是換了個人,預備,啪。”

青年聞言轉頭看她,恰看到女郎眼中止不住的笑意。

什麼我的地盤、我的人的豪言壯語,不如她這一句好玩可愛。

太陽西沉,江山垂黛色,幫主斂了斂衣襟,秋天了,看什麼夕陽吹什麼風,回去回去。

戎裝青年拉住轉身的人:“小塵,無塵,你知道我做什麼來的吧。”

“……不太知道,買瓷?”

他不由轉開頭無奈笑。

“沒買瓷,倒是被碰瓷,我找你來的呀。”青年端正站着,臉卻悄悄偏過,像不在意的樣子,“我特地找你來的。”

幫主半擡頭看着他,等他下面的話。

話要說完整,不然顯得聽岔的人很是自作多情,萬一你特地找我來要個優惠價呢。

默默對視片刻,那小将軍隻好摸摸鼻子,認真問。“能不能在一起啊,跟我。”

幫主歎氣。

你一個單槍匹馬,哦,帶兩個兵呢,你一個單槍三馬要遠行的人,此時此地說這些。

咱們這回看夕陽,就是踐行送别了。

送過傘,接過人,看過夕陽,你也辦過莫名其妙的武會。

女郎看着落入山脊的那一點點橘紅光焰,同他道:“小白啊,我從前也曾給你送過傘送過畫,自然,全是蠢事。”

論小白臉,這裡才曾經有一個。

怎麼會是蠢事。青年并不覺得女郎從前的心意是蠢事,隻是正要反駁,面前人又道。

“你當日既然覺得她更知你心意,便不必再來找我。我犯蠢的時機不多,你未抓住,便是未抓住。”女郎看着眼前這張清瘦臉,對上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笑了笑,誠懇道,“其實那時你不肯從我,于你未必不是好事,便是我同你在一處,我仍然會長成今天的樣子,仍然會淡了心思,倒白辜負你一回青春年少。”

“可是我不甘心。”

對啊,你不甘心。可是,聚散并非得失,比起真心實意,不甘心又值幾錢。

戎馬路客遠行,背影離去,城門内幫主轉身:不過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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