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花轎,途徑一座荒山,兩處墓碑,三片湖泊,四處寺廟,五座石橋,六處人家,七片沼澤,奏盡八首歸魂,待到酉時,行十全十美之禮。
這本不是荒山,卻又變成了荒山。
枯樹枝頭上,烏鴉在哀悼。
落單花轎外,屍體在祈禱。
我大抵是從噩夢中醒來的,睜眼時就覺得頭疼欲裂。可是剛睜眼我就後悔了,因為,我,硬生生地被一把劍逼到了後方,握劍的人我看不清他的面容,想逃離又被衣裳絆住了腿腳,不合身的嫁衣罩在我的身上,我猛然意識到,出嫁?我要嫁人了?
前方早就是無路可走,我一腳踹開後方的木闆。逃了出來,但又好像被困住了。
屍體堆着屍體,幾乎和我一般高,猙獰的人和蒙面的人緊緊挨在一起,這是一場慘絕人寰的大戰,顯然我成為了唯一的幸運兒。
手裡攀扶的是另一雙手,腳下踩踏的是另一雙腳。我爬出了那座牢籠,不敢回頭,隻顧着往前跑,遠遠的地方似乎站着一個人。皎白的衣裳随風而動卻模糊了我的目光。
清秀的身影是個面容姣好的小美娘。
“救命!”幸好我這一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因為下一刻我隻覺得天翻地覆的暈了過去。
“你從死人堆裡撿了一個人回來?”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雖不見真顔,但聽語氣可見他的嘲諷。
“這是我救的第一個人。”女人的聲音倒是帶着些自豪的語氣。
“小菩提誇你一句,你還當真了。我是要把你供為救人一命的觀世音菩薩,還是懸壺濟世的在世華佗啊,你有沒有想過她是什麼身份,什麼人都往家裡帶隻會害了你。”
”我去煎藥,你幫我看着她。“
兩人似乎不再出聲,我試探性地睜開眼,剛好與那男子對上眼,那是一雙讓人看了一眼就不會忘記的桃花眼,眼尾上挑,似乎看誰都深情。但此時此刻眼中全是狠毒。
我本想說聲謝謝,卻被扼住了咽喉發不出聲音,他手上的力道愈發的大,無論我怎樣拍打都無濟于事,漸漸地也不再掙紮了,我想我或許是掉進了另一個狼窩。
房門被推開的同時我被男子猛地甩在了地上。
“哥,你怎麼能這樣對人家病人。”
“病人?你看她身上有一點傷嗎?”
我沒有檢查過自己的身體,或許是腦袋的疼痛掩蓋了身上的傷吧。那女人把我貼心地扶到了床上,她是一個皮膚白皙的美人,眼睛亮亮的,個子倒是不高,一雙纖纖玉手檢查着我身上的傷。身上淡淡的草藥味讓人很安心。
“的确沒有傷口,那麼多人犧牲,不應該一處傷口都沒有。”她開始懷疑自己了,我卻沒有辦法給她答案。
我是誰,我經曆什麼,我為什麼會沒有受傷,這些問題,我都是一無所知。
記憶,睜眼的那一刻才剛開始。
“姑娘,你并沒有什麼大礙,你叫什麼名字啊?家住在何方啊?今日你是要出嫁嗎,途中遭遇山匪了還是被人設計?姑娘,你别害怕啊?”這當真是一陣溫柔香席卷了我的全身,我很仔細地想了想發現還是無法回答她。見我不說話。她也隻是一邊給我喂藥,一邊小心翼翼地試探我。
我也幹脆和盤托出“不記得了,全都不記得了。”
“我看這些人就是被你殺的,然後假裝失憶博人同情是吧。”那男人似乎天生對我有敵意一般,言語中都是諷刺。他大約是習武之人,右手牢牢握住腰間的佩劍,一襲墨蘭色長袍雖是平常樣式,但剪裁很是别具一格。
天生的劍客,這就是我對蔚然的第一印象,過了很久才知道這也是蔚然對我的第一印象。
銀劍剛剛開鞘,恍惚了我的眼,毫無保留的刺穿了我的左肩,很疼,但我說不出話來,因為我知道我無法辯解。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行為有些過分,他倒是埋怨起我來,“你是傻子嗎?為何不躲?”他欲要拔出此劍,我卻和他賭氣,牢牢抓住劍頭。猛地對上他的目光,我自然是不服氣的,反過來質問他。
“如果是我殺了人,為何我的衣物會如此幹淨?如果是我殺了人,你們還能活着嗎?”左肩的傷口不深,卻一直在滲血,我終究是疼得受不了,暈死過去。
夢總是會在閉眼的間隙悄悄溜進腦袋。但我的夢,什麼都沒有,沒有過往,沒有将來,隻是黑漆漆的一片。
我又醒來了,動了動左肩,發現傷口被人包紮的很難看。房間裡,沒人,推開竹門,發現這處小院可謂是一方風水寶地。
我四處張望,不見救命恩人。隻有那個撲克臉遠遠地盯着我。有些餓了,正好看到不遠處的小廚房。燒水、煮面,十分熟練,我有理由懷疑失憶前我定是一個廚子。
”那個?那個新娘子,那是鹽,不是糖。“遠處的撲克臉好心提醒道。
好吧,看來我不是一個廚子。
碗裡的面很鹹,但對面的人更閑。撲克臉的演技很差,一直都在有意無意地觀察我。算了,誰叫自己現在是嫌疑人呢。
我沒有看清他的身影,一陣風吹過他就坐在了我的對面。“新娘子,你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嗎?”他又在試探我,誰不好奇自己的家在何方呢?那是每個人魂歸故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