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告知那幾名當值小厮此時都在前廳表演。我們一行人也順勢來了這賞析的前廳。果然全天下的生意人都是以利為本,自家老爺死了還有心情登台表演。不過看這副架勢我也有機會一睹百戲之首——懸絲傀儡的風采。
今天不知排的是哪出戲,這麼氣派的前廳都圍滿了人。我踮起腳才勉強看清戲台在哪。順着視線望去,那戲台子很小,也不見木偶的身影。
人聲無鼎沸,好戲将登台。
好戲的開場是箫聲陣陣,如竹葉掉落刮骨秋風。我聽蘇岫玉吹過箫,卻從未覺得箫聲蕭瑟,可後知後覺才發現原來此非蕭瑟本是震懾。
蕭瑟過後,小鼓乍響,如驟雨驚雷,好戲的主角上場,竟是個無臉木偶,他戴着銀皮面具,堂而皇之地站在戲台中央。細看,無劍,不是習武之人;不語,定是個聾啞之人。
驚雷過後,大鼓緊随,宛如陣陣雷聲,落下千百道雷劫。十多個無臉木偶戴着黑皮面具從戲台之上空降上場,他們手中都有劍,但辨不清黑白。
雷聲消失,鑼聲陣陣,響徹天際,永無休止。無數身着青衣,面色蒼白如紙的身影如潮水般湧現,我數不清有多少人密密麻麻地擋住了那戴着無臉面具之人的去路。或許是依仗着人數衆多,這些青衣白面們漸漸嚣張起來,口中不斷叫嚷着:“哼!你這狂妄之徒,竟然隻帶區區十餘人,就敢大言不慚地說要滅掉我們了無樓!真是口出狂言!各位師兄師弟,擺好劍陣,讓他見識一下咱們的厲害!‘垂樓萬幕青雲合,破浪千帆陣馬來!”
劍勢随破浪踏風而來,順風而起。青天白日竟被撕出一條裂縫,巍峨高山瞬變萬頃深海。他們是乘風破浪的勇士,每人都站立在那破浪之上。
可話音未落,隻見那銀皮面具之下傳來一聲冷哼:“劍?我一人足矣。”他不知從何處拿來的一把劍,或者說那隻是一團烈火,不怕萬頃深海的火化為的劍。這還是戲嗎,我能聽見破浪的呼嘯,感受到烈火的焚燒。
“阿鸢?阿鸢?”菩提的聲音将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再向戲台上望去,那些原本用于牽引傀儡的纖細銀絲如同有生命一般,在他的頭頂上方急速盤旋飛舞,靈活地穿梭于密集的劍陣之中。然而,他并非隻是一味地躲閃逃避,相反,每一次揮劍都帶着淩厲的攻勢,直逼敵人要害。
火中起舞,起舞殺人。
再看那被操控的木偶,本應是稍微一碰觸便會發出嘎吱嘎吱聲響的脆弱之物,可在此刻卻宛如真正的俠客一般,英姿飒爽,威風凜凜。其手中的長劍舞動如風,招式精妙絕倫,所到之處,劍光閃爍,寒氣逼人。而那雙隐藏在面具之後的眼睛,更是透露出一種目中無人的傲慢與自信。
盡管此時鑼聲已然緩緩落下帷幕,但屬于他的血腥殺戮才剛剛拉開序幕。那些以身設陣的人終将為陣獻身。終于,當一曲終了之時,戰場上已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粗略一數,竟已有數十人身首異處,命喪黃泉。
戲的主角出場似乎總是伴着箫聲,後又來了一個人。那不是一個無臉木偶,他是少有的美人,明是施以粉黛的男子卻比女子更美。隻見他朱唇輕啟唱道,“清場。”這兩字不是尖酸刻薄而是了無淡然地滅了了無樓滿門。
黑色的帷幕悄然落下,将舞台上的慘狀遮掩起來。直到這時,我才如夢初醒般意識到,這場戲已經結束了。可是,席間的觀衆們一個個都噤若寒蟬,甚至沒有人敢于發出一聲喝彩,也沒有一人想去喝彩。
這場戲很倉促,我以為這是開端沒想到已經到了故事的結尾。我忍不住問,“菩提,這是演的哪出戲啊。”
“萬年青了無了無樓。”菩提的眼中沒有和我一樣的震撼,而是漠然當中藏着幾絲憤恨。
“這戲就這樣草草收場了?”我不是一個木偶戲迷,但這戲哪怕隻有兩句話,那氣勢、陣仗都是我不曾見過的大場面。
“沒有結束,隻是除了九宮坊的人沒有人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蘇岫玉接着菩提的話補充道。
九宮坊又是這個名字,它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每一次出現都會讓四周如此的死靜。蔚然似乎看的比我還出神,愣了半天才緩過神來。
當值的幾個小厮當中,有一名女子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她面容姣好,最為引人矚目的還是她那雙手,十指修長纖細,宛如青蔥白玉雕琢而成,稱之為芊芊玉手實不為過。此刻,那雙手正緊握着掌控懸絲傀儡的細絲,動作娴熟而優雅,别有一番韻味。
蘇岫玉目光如炬,掃視着眼前的四人,率先開口問道:“你們四人在此值班期間,可有誰中途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