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夢不太會隐藏表情，她幹脆裝作很忙的樣子，故作輕松地說道：“硬下疳，淋巴腫大，各處分布水泡，雖然确實是花柳病，但是……不是很嚴重”

女人手撐着地面慢慢坐起，她臉上沒有表情，一邊低頭觀察自己的身體，一邊整理衣服，看上去很平靜。

但可能是衣服上的腰帶太滑，幾次都從她的手裡脫出，于是她粗魯地一把抓住帶子，用力系上，然後深吸一口氣，又撫平衣服上的褶皺，把帶子小心理整齊。

徐夢默默住嘴，一個女人要是知道自己患了梅毒，會是怎樣的心情？她努力思考片刻，忍不住開口：“你這個病還是早期，又不是絕症，能治愈的，不要放棄希望啊。”

女人站了起來，低着頭鞠了一躬：“真是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看診費我會付的。”

說着就走到門口，輕輕拉開門。

徐夢又不放心地說道：“你這個病能治的，還有，你身體的傷很嚴重，最近不要工作了！會加重病情！還會傳染！！”

女人什麼也沒說，頭也不回走了。

徐夢看着她的背影，深深歎了口氣，感覺自己肩背都佝偻了，她無精打采地轉了個身，看了看這間小小的和室，隻覺得天花闆低得像要塌下來把她憋死。

徐夢軟軟靠向牆壁，還沒靠穩，隻聽見卡拉一聲，紙糊的拉門瞬間破了個洞。

娜美同情看了她一眼，還是提醒道：“我等下悄悄修好，不能被茶姬發現了。”

徐夢奇怪地看了眼中間破了個大洞的門：“至于嗎？修好不就行了？”

娜美上前盡量把破開的紙和木闆撫平：“會被‘媽媽’扣錢的，她心情不好還要被罰關小黑屋，餓肚子，一天不給飯吃，不給水喝。”

徐夢倒是不在意這個，她注意到餓肚子這個詞，看向一邊從剛才開始就靜靜看着她，緊皺眉頭的斑，小心翼翼轉移話題道：“話說我之前說的土豆找到了嗎？再這樣下去我要厭食了，最近都浮腫了！”

徐夢弱弱地舉手：“病人需要加強營養，我也需要土豆！土豆餅土豆泥土豆湯！”

娜美不知道這些是什麼東西，也不敢和斑提要求，她心裡也覺得這些東西聽着就好吃，于是和徐夢一樣怯怯看着斑。

斑瞪着紅眼睛上下打量徐夢：“你倒是不怕死，之前是我小瞧你了，你可知這是什麼病？”

徐夢一副那咋啦的表情：“梅毒啊，早期而已，注射青黴素就行了！我的急救包裡有啊！”

斑眉頭又緊皺起來：“你可要想清楚，背負别人的生命，這樣的代價是很沉重的。”

娜美也用猶豫的目光看着徐夢，怯怯開口道：“就連京都也從來沒有醫師能治療這個病，而且，‘媽媽’不會允許你在遊女屋救治花柳病人的。”

徐夢驚訝道：“那生了病會怎麼處置？”

“等到皮膚開始潰爛就裝進棺材搬出去。”

娜美小巧的嘴巴無情吐出無情的話：“如果是輕症，就關在房裡觀察，等到那些東西脫落就可以繼續工作了。”

徐夢震驚了：“你們都不怕死的嗎？潰瘍好轉是向重症轉變，隻是皮膚上症狀減輕，又不是病好了。”

娜美搖搖頭：“不知道，都是這麼處理的。”

徐夢突然想起了那個躺在雜物間的女人，這麼說的話，那個全身潰爛的女人是怎麼回事？是誰藏在那裡的？老闆知道這件事嗎？

她沉默片刻，開始檢查手環空間中青黴素的數量，夠一個輕症的用量，但是再多就不行了。

徐夢看向斑，這個男人一直在用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她，仿佛在用眼神拷問徐夢的決心，她深吸一口氣，堅定道：“我要治療她：”

斑眼神像刀劍一樣鋒利：“你是一個随時可以離開的人，為什麼要被别人的事牽絆住自由？”

徐夢心顫了一下，猝不及防被人戳中心事，但她讓自己顯得更加堅定：“雖然我确實對她沒有責任，但我也沒有見死不救的習慣。”

斑哼笑出聲，戲谑地瞧着她：“你有對她負責到底的決心嗎？再來十個呢？百個呢？你永遠無法滿足每個人的期待。”

說着，他緩緩走向徐夢，高大的身軀在燭光的映照下，黑色的影子在牆上影影綽綽，猛虎一般壓下來，徐夢仿佛聽到了鞋磕在地闆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嗒，嗒，嗒……

終于，他們的距離近到能感受到發絲在彼此臉上拂過，斑動作輕柔地俯下身，聲音柔和得仿佛害怕驚擾到一隻瑟瑟發抖的兔子，但是語氣是那樣冷酷不留情：“你能接受他人的期待變為憎恨嗎？死亡隻有一瞬，被憎恨的痛苦可是跗骨之蛆。”

徐夢定定看着俯身下來的斑，腦袋突然短路地想：這個男人分明在恐吓她，但是他的眼神不帶邪氣，表情也不帶壓迫，隻是眸子微眯，看上去有點不可捉摸。

而且徐夢覺得斑其實是想試探她的決心，雖然方式有些奇怪。

以及，他鼻子好挺啊！

徐夢在心裡冷靜評價道，他們距離太近了，讓她有點呼吸不暢。

斑突然微微咬了咬牙，下颚的線條更加明顯起來，他慢慢閉了閉眼，頭向旁邊偏去，然後迅速直起身。

徐夢視野突然寬闊了，她偷偷松了口氣。

斑又低頭俯視徐夢，恢複雙手抱胸的動作：“你本可以不用承擔是非，為何執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