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冷漠的柔和,無波無瀾的絕望。當然,和憐南不一樣的是,葵花從始至終都覺得她媽媽罪有應得。
從第一眼開始,葵花就覺得憐南像生了一場大病,一直在生病,一直都沒有好。可實際上,憐南除了斷斷續續的胃疼,并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況。
葵花看着看着,覺得憐南像是被一口氣吊着,什麼時候那口氣沒了,不能将憐南纖瘦的身子骨撐起來了,憐南就要如春日的雪一般散去了。
電話鈴聲響起的聲音打斷了葵花的思維。
“叮叮叮——”
是手機自帶的鈴聲的聲音,葵花遲疑地從昏迷的憐南口袋中拿出那部一直在響的手機,上面是一個憐南沒有備注的陌生号碼。
葵花點了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青年低沉的聲音。
他說:“憐南,今天是我生日。”
C市,嵇辰站在門外,他明明知道憐南已經不在了,還是不自覺走到了這裡。嵇辰蹲下身,似乎隻有自己時痛苦才能多流露一些。他上次對警察撒謊後,憐南拉黑了他,後面他撥打過去的陌生的手機号憐南一次都沒有接。
隻有這一次......嵇辰心裡燃起了微小的希望,或許......憐南還記得今天是他的生日呢,憐南以前每年都會給他準備生日禮物的,憐南一定記得的......
嵇辰不知為何想道歉,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但一聲“對不起”發癢得似乎再也不能安靜呆在喉嚨中,可就在他要開口的一瞬間,他聽見了一道陌生的女聲。
從憐南手機那頭傳來的,略帶着疑惑的女聲。
“你好,請問是找憐南嗎?”
嵇辰想說是,他就是要找憐南,可不知怎麼卻說不出口。嵇辰眼眸通紅地看着面前冰冷黑暗的門,夜色像影子一樣将他包圍吞噬。
另一邊,葵花“喂”了幾聲,對面一直沒有聲音,葵花疑惑地挂斷,輕聲道了一句“奇怪”,就把電話放了回去。
傍晚的時候,葵花突然收到了家裡的電話,說她媽媽出事了,葵花腦中的線一下繃斷了。憐南還躺在病床上,可她媽媽那邊也不能不去。
她出了病房,向着三樓的消化科走去。出了電梯,因為着急,葵花不小心撞到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
葵花一邊道歉一邊急忙問:“你好,請問林燦林醫生在嗎?”
葵花的記憶裡,憐南在這個城市相熟的隻有她和這個林醫生。她想擺脫林燦照顧憐南一會,等她處理完家裡的事情再來。
宋津言認出了葵花:“林燦今天休息,有緊急的事情和我說就好。”
葵花手焦急的攥來攥去,看了宋津言胸口的名牌一眼:“宋,宋醫生,能不能幫我找個護工,我有個朋友生病了,但我現在有點急事,可能得明天才能回來,錢......”
葵花下意識掏口袋,卻想到口袋裡面現金不夠,轉手拿出了手機:“我把錢掃給你,麻煩了,可以嗎?”
宋津言沒有遲疑,拿出手機。
葵花一下子掃了2000:“宋醫生,貴一點不要緊,麻煩你了。在12病房的三十二号病床”說完,她就一下子向醫院外跑了出去。
宋津言向病房走去,一直走到12病房。一眼望去,三十二号床上躺的人已經将頭都埋進了被子,從被子的凹陷程度看,裡面人正蜷成一團瑟瑟發抖。
宋津言走近,将被子拉開一些,果不其然看見了憐南那張泛白的小臉。
他怔了一瞬,随後将憐南從被子中挖出來擺好,又掖好被子。一旁的毛巾放進涼水,擰幹之後放到憐南額頭,又将被抛棄的之前一塊毛巾撿起來放到床頭。
憐南并沒有醒,但即便在睡夢中,對于自己被挖出來的動作也極不情願。拉扯間,宋津言發現自己的手被憐南握住了。
剛才一直掙紮着要躲進被子的人,握住他的手後,突然就安靜下來了。宋津言收了一下手,憐南卻不願意松。
為了保證通風,病房的窗戶留了一個不算小的縫。冷冽的風吹進病房後,宋津言猶疑一番後一點一點掰開了憐南的手指。也是巧,适才還不停掙紮的憐南此時卻安靜了下來,最後甚至自己放開了手。
宋津言自然不會和一個病人計較,他走到窗戶邊,将窗戶關小了一點。
葵花是第二天下午匆匆趕來的,烏黑的眼睛幾乎就寫着一夜未睡,臉上眼中全是疲倦。來的時候看見有護工好好守着時,才松了一口氣。
憐南此時已經醒來了,看見面前的一切便知道是葵花安排的。
葵花剛想問憐南身體怎麼樣了,還未張嘴卻聽見了憐南低聲說:“對不起。”
葵花不知為何眼圈紅了,轉身抹掉眼淚的時候葵花想她錯了,憐南哪裡和那個女人像了,憐南和那個女人一點都不一樣。
她上前探了探憐南額頭:“沒燒了,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是我對不起你,之前讓你太累了,要不然也不會病的這麼嚴重。”
護工在一旁收拾着,葵花低聲詢問了一些事情,随後讓護工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葵花從一旁将剛剛帶的保溫壺打開,裡面是溫熱的粥。
“阿姨熬的,很好吃。”葵花将粥盛出來,遞給憐南。憐南接過粥,卻沒有直接吃,而是放到一旁轉手拿了一張紙巾遞給葵花。
憐南怕自己說很笨的話,幹脆就沒說。他自然不會多情到以為葵花是因為自己哭得,想了想,應該是家裡。
後面,葵花細細斷斷說着一些事情,憐南一口一口吃着粥。
他向來不對旁人的家事發表什麼看法或者給什麼建議,但憐南一口一口吃着暖暖的粥,猶豫間就說出了那句:“其實有時候放棄一些東西,過的可能更開心些。”
這是葵花曾經對他說的話。
他覺得自己不适用這句話,但可能這句從葵花口中說出來的話是适配葵花的。
葵花也想起來了,失聲笑了笑,聲音很低很低:“可是憐南,那是媽媽呀......”
她知道劉珠花女士虛榮軟弱又貪婪,年輕時為了上位幹了不知道多少髒事,卻又因為愚蠢手段實在不幹淨現在也隻落個小情兒的地位,逼迫她學畫畫讨那個男人開心,用割腕跳樓的方式以生命威脅她讓她妥協,但她不能不管她......她的血,她的肉,她的姓,她的名,全都來源于她。
憐南于是就懂了葵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