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确地說,是刮起暴風雪。
“啊嚏!”
夭桃跪在雪中,凍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花血牙就解開自己的披風,披在她肩上。
然而,他刻字前,脫/了很多衣服。
披風再一脫,就隻剩一件單薄裡衣,不免打了個寒噤。
“我不要,你拿回去……啊嚏!”
“披好。”
花血牙按住夭桃的肩膀,不容拒絕。
兩人跪了一會。
“喂……”
夭桃顫抖着開口。
“嗯?”
花血牙轉過頭。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你明知道,我喜歡五公子,一直當你是情敵……”
“我被夫人派過來,表面上是伺候你,實際上,就是給你找不痛快……”
“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幫我……”
花血牙失笑,揉揉夭桃的發鬓:
“也許是因為,我和你很像吧。”
“一樣被人喊‘妖怪’,一樣不喜歡被命令,一樣桀骜不馴,渾身是刺……”
夭桃睜大眼,不解:
“你也會被人叫做妖怪?怎麼會呢?你長得這麼漂亮……”
“曾經,我的外貌異于常人,經常吓到别人。”
花血牙點點頭,想起自己男身時,血紅色的長發。
“那你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副美貌的?你是不是會易容術?”
“說來話長。”
花血牙心想,他還真會易容術,但又不能明說。
于是,轉移了話題。
“不過,這些不是重點。”
“重點是,我在你這般年紀,曾經遇到一個人。”
“他對我說過一段關于‘妖怪’的話,讓我銘記至今。”
“關于妖怪的話?是什麼?”
“那個人說,就算是妖怪,又如何?”
“從古至今,凡人之所以‘談妖色變’,不過是因為妖物外貌美麗,修為高強,甚至可以長生不死。”
“這些東西,凡人求而不得,所以才會嫉恨妖怪,诋毀妖怪。”
花血牙一邊說,一邊擦掉夭桃臉上的雪漬。
“正因如此,像我們這種‘小妖’,才更應該鍛煉自己,不斷變強。”
“有朝一日,等我們成為獨領一方的‘大妖’,凡人自然就不敢再欺負咱們,是不是?”
“……”
夭桃聽完,雙眼圓瞪,大受震撼。
從小到大,她因為“妖怪”的流言,一直被人唾棄,甚至自己都厭惡自己。
她還從沒聽說過,這樣的話!
就算是妖怪,又如何?
是妖怪,就要堂堂正正,成為厲害的大妖!
“姑娘,謝謝你。”
夭桃的眼眶泛紅了。
“不必謝我。”
花血牙笑了笑:
“要謝,也應該謝,當年我遇到的那人。”
“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呀?”
“我不知道他的真名。”
“我隻記得,他叫劍郎。”
花血牙仰頭望向飄揚的大雪,神色恍惚,記憶慢慢回到十一年前。
那年,花血牙十四歲。
懷着對莫家的血海深仇,自學了兩年武功,就潛入山海王府,意圖刺殺莫蛟。
然而,還沒拔出武器,就被莫蛟一掌打碎五髒六腑。
花血牙吊着最後一口氣,逃出帝都,昏死在郊外樹林裡。
醒來後,發現一名白衣少年救了他。
少年自稱“劍郎”,臉上戴着修羅面具,腰間挂着雕花短劍。
整整一年,他每日前來,為花血牙療傷換藥,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将花血牙從死亡線上,奇迹般地,拉了回來。
一年後,花血牙身體康複,少年就拱手闊别。
奇怪的是,臨行前,他拔出短劍,隻把劍鞘送給花血牙。
“望君餘生如鞘,海納包容,平安順遂。”
“不要成為劍刃,困于殺戮”。
花血牙收下劍鞘,十分珍愛,無論到哪裡,都随身攜帶。
就連“花鞘”這個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遺憾的是,他隻收了“鞘之物”,沒有聽從“鞘之意”。
往後十年,他依舊選擇複仇,一路手起刀落,殺紅了眼。
從此以後,劍郎就像感到失望一樣,再沒有出現過。
十年來,花血牙一邊複仇,一邊打探劍郎的下落。
他忤逆了救命恩人的忠告,一直心懷愧疚和遺憾。
他殺人後,常常對着那把“花鞘”低語:
劍郎,抱歉……
等我殺掉所有仇人,就放下劍,去做你希望我成為的鞘……
屆時,你可不可以……見我一面?
“姑娘?”
夭桃的呼喚響起:
“你看,天都蒙蒙亮了!”
“嗯,辰時快到了。”
花血牙回過神,拍掉她身上的積雪:
“在雪中跪了半夜,你感覺如何?着涼了麼?”
夭桃昂首挺胸:
“我哪有那麼嬌弱!”
“那就好,你再堅持一會,等到……呃!”
突然,一股刺痛從花血牙的後頸處,驟然襲來!
“姑娘,你怎麼了?!”
夭桃一驚,手忙腳亂:
“是不是肚子疼?難道動了胎氣?!”
“沒事……”
花血牙擺擺手,努力平複氣息,腦中計算起來。
按原計劃,下次吃止痛藥的時間,本來是明天。
但是,由于肩頭刻字、雪夜罰跪,身體負擔陡然增大。
變身的時間,就又提前了!
不過幸好,花血牙外出時,有随身攜帶止痛藥的習慣。
就把手伸進懷裡摸索,卻一愣,猛地想起來,刻字之前,他把裝藥瓶的那件外衣,脫掉了!
更蛋/疼的是,玉尊妃為了讓他受凍,罰跪之前,把他的衣服全部抱走了!
“靠……”
花血牙頂着一身劇痛,望向眼前威嚴的大殿,心髒跌到谷底。
他做夢也沒想到。
有朝一日,他會淪落到,向玉尊妃“讨要”止痛藥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