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河對岸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你們去那邊,沿着河岸搜!”
“他們肯定掉在附近,将軍吩咐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逃……逃!”
女子心急如焚,擡起指尖,指了指河流。
“不!我不走!我不要丢下娘!”
少年淚如泉湧,瘋一般搖頭。
“你不逃……娘死不瞑目……”
女子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撫摸少年的臉龐。
“好孩子,去吧……代替娘,好好活下去……”
“記住,餘生不要複仇,要順遂,要平安……”
“答應娘,好麼?”
“憐兒答應娘……”
少年泣不成聲,重重點頭。
“謝謝你。”
女子凄婉一笑,就垂下頭,不動了。
“娘?”
少年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随即反應過來,母親的生命已經逝去。
從這一刻開始,他再也沒有,猶豫和軟弱的資格。
追兵即将趕到,他隻能強迫自己站起來,邁出步伐,勇敢的活下去。
少年最後望了一眼母親的遺體,就回過頭,跑到河邊。
桫椤溪,是西域的聖河。
幾天前,中原部隊抓捕了大量西域平民,押送至上遊刑場,屠/殺後,将屍體抛入河中。
導緻清澈見底的河水,被鮮血染成了渾濁的暗紅色,恐怖至極,宛如地獄血池。
少年沒有選擇,隻能跳入河流。
“咳咳!”
剛一入水,就被濃烈的血腥味嗆得頭暈。
河道兩邊,全是中年男子派出的搜查部/隊。
少年必須一邊躲避岸上的火光,一邊蹬腿遊泳。
筋疲力竭時,也隻能抓住漂浮的族人屍體,回複一點體力。
少年連遊帶漂,不知多少天後。
終于,某天清晨,趴在一片石子灘上,渾渾噩噩的醒來。
四周樹叢蔥郁,鳥語花香,靜谧安甯。
這景象,是西域看不到的。
他終于,逃出來了。
他終于,活下來了。
然而,少年掙紮起身,沒走兩步就跌倒,驚恐地睜大雙眼!
他從水面倒影裡,看到自己的黑發,被聖河中族人的鮮血,染成了紅色!
少年發瘋似的撈起清水,不斷沖洗頭發。
但,那些血液,就像浸入發絲和骨髓,成了一種印記。
這輩子,永遠也洗不掉了。
“啊啊啊啊——”
少年仰頭望天,崩潰的嘶吼起來。
母親的遺囑、族人的屍山、漫天的血雨、紅色的長發……
一幕一幕,不斷撕扯他的神經,掀起仇恨的巨浪,将他拍入無底深淵……
“啊!!”
花血牙從噩夢中驚醒,猛地坐起,淚流滿面。
低頭看了一眼發絲,依然是黑色。
“醒了?”
莫惜歡坐在床沿,淡淡開口。
“……”
花血牙目光呆滞,看向莫惜歡。
他竟然覺得,這張臉龐,有點陌生。
啪嗒。
眼淚根本無法控制,再度滑落。
“擦擦吧,第一次見你哭成這樣。”
莫惜歡遞了張手絹過去。
“……”
花血牙沒有動。
恍惚間,他終于将莫惜歡的模樣,與夢中的場景,對上了号。
記起了他的身份,記起了他的冷漠,記起了他當晚的所作所為!
花血牙伸出手,揪住莫惜歡的衣襟,把他緩緩拽到自己面前。
眼中翻湧着,巨大到幾乎扭曲的恨意,聲音微顫,一字一句開口。
“莫惜歡,你記住。”
“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們莫家的每一個人,血債血償。”
“包括你。”
“……”
莫惜歡靜靜凝望着花血牙,不僅不畏懼,反而笑了。
笑容中,帶着一絲詭異的平靜,甚至欣慰。
“好,我期待那一天到來。”
“隻希望你,别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