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準備離開,餘光卻瞥到少年的衣襟裡,露出一本小冊子。
莫惜歡輕輕拿出冊子,快速翻閱,越翻越驚愕。
孟德清、關正明、鐘玄、安勇、李旦……
上面記錄的九十九個名字,全是莫蛟麾下中原将領的名單!
最後一頁,赫然寫着兩個熟悉的姓名,包括自己。
山海王 莫蛟、莫五公子莫惜歡。
“……”
莫惜歡震愕至極,看向昏睡中的少年。
結合他的年紀、外貌、血紅色的長發……立即明白了他的身份!
另一邊,莫蛟在宴會上遇刺一事,很快傳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們議論紛紛,究竟是哪個小毛賊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夜闖王府,刺殺山海王?!
莫蛟自己也是坐立不安,經過此次暗殺,他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這個天底下,還有一些人……依舊不服他!
莫蛟一刻也不敢耽擱,幾天後就率領大軍,浩蕩出征了。
他花了一年時間,殺遍大美江湖,将“遠山門、千縱城、蠻蝶山莊”三大反莫門派趕盡殺絕,徹底剿滅了。
而莫蛟遠征的這一年,對莫惜歡來說,也是難得的出門機會。
他每天都會抽出一兩個時辰,偷偷溜出莫府,來到城郊小茅屋,照顧那名紅發的少年刺客。
那少年實在傷得太重,被莫蛟一掌打碎了髒腑、打斷了經脈,導緻全身癱瘓,整整昏睡了一個月。
莫惜歡畢竟不是醫者,沈脈有“禁足令”,也不能出府。
他隻能幫少年擦洗身體、更換繃帶、喂食粥水,眼睜睜看着少年在生死邊緣苦苦掙紮……其餘的,什麼也做不了。
一個月後。
就在莫惜歡以為,少年已經大限将至,即将一命嗚呼時。
這天清晨,少年卻奇迹般的,悠悠蘇醒了!
“你……醒了?”
莫惜歡走進茅屋,看到少年澄澈的雙眸,一怔。
他急忙轉身,戴上一副鬼怪面具,遮住自己的五官,才敢重新進屋。
對方畢竟是西域聖子,而他是西域的滅族罪人,已經登上對方的“暗殺名單”。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沖突,還是不要暴露身份,比較好!
“咳咳……”
少年躺在草席上,虛弱的咳嗽,看向戴着鬼面的少年莫惜歡,沙啞問道:
“是你……救了我麼……”
“是,也不是。”
莫惜歡走過去,俯視着他,淡淡回答:
“我的确幫你阻擋了追兵,将你搬到這間茅屋裡,但我不是大夫,不會治傷。”
“真要說的話,你的救命恩人是你自己,是你的求生欲和意志力。”
少年微微颦眉,保持着警惕,再次開口:
“那麼……你是誰?”
“我是你的敵人。”
莫惜歡頓了頓:
“或者,将來的盟友。”
“什麼意思?”
“你想殺莫蛟,對麼?”
莫惜歡也不廢話,開門見山:
“我和你一樣,也視莫蛟為宿敵,也想要他的命。”
“但我力量太弱,殺不了他;并且我認為,你也殺不了他。”
“……”
少年微怔,立即不悅地反駁:
“你怎麼知道,我殺不了……”
“因為你已經廢了。”
莫惜歡毫不留情的打斷:
“你受了莫蛟全力一掌,五髒俱毀,經脈俱斷,能撿回一條命已是奇迹。”
“往後一生,你都隻能癱瘓在床上,無法動彈;重修武功、殺人複仇,更是癡心妄想。”
“……”
少年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軟得像一灘死水,就連小拇指都無法擡起。
“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莫惜歡痛惜的搖搖頭,繼續斥責:
“因為一時沖動,就敢獨闖莫府,行刺莫蛟,白白浪費了一具天賦異禀的練武身軀。”
“你這不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麼……”
少年聽到這裡,終于忍無可忍,嘶聲憤怒的打斷:
“你又怎麼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你又有什麼資格替我判斷,什麼是浪費,什麼是值得?!”
“……”
莫惜歡被堵得一怔。
“我自己的人生,就算以卵擊石,屍骨無存,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少年緊緊凝視着莫惜歡,目光倔強的吓人。
“如果你要幫助我,我感謝。”
“如果你想批判我,阻攔我,規訓我,那就滾到一邊去。”
“我與你素不相識,還望你不要自以為是,擅自幹涉别人的人生,明白麼?”
“可是……”
莫惜歡震愕之餘,深深皺眉,還想繼續勸說:
“你的身體已經殘廢,這輩子,注定一事無成了……”
“我從不相信什麼‘注定’。”
少年再次打斷,眼神中,充滿一往無前的悲怆決意:
“我隻相信,事在人為,人定勝天。”
“……”
莫惜歡徹底愣住。
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怼得啞口無言。
他這輩子,還從沒遇到過如此桀骜不馴、意志堅決的……“瘋子”。
他的内心震撼無比,好久都緩不過勁來。
“好罷。”
良久,莫惜歡終于歎了口氣,無可奈何了。
“我答應你,尊重你的決定,不幹涉你的人生。”
“不過我倒是好奇,你用這副殘廢的身體,究竟如何做到事在人為,人定勝天?”
“往後的時光,我就在你身邊靜靜觀察,拭目以待,這樣總可以吧?”
“可以。”
少年點點頭,傲然一笑:
“給我一年時間,我會在你面前,一寸一寸地站起來,一點一點地活過來。”
“我們兩個,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