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你們将我殺死,就好了。”
“什麼?”
沈脈瞳孔一震,心如刀絞。
莫惜歡似乎不願多談這個問題,語氣冷然:
“說了這麼多,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的決意。”
“沈脈,你願意加入我們,一起反抗莫蛟,反抗天命麼?”
“我……”
沈脈深深垂眸,陷入長久的沉默。
事到如今,莫惜歡已經邁出嶄新的一步,還向他指明了未來的光明和道路……
他又有什麼資格,停在原地,沉溺于悲痛呢?
半晌,他終于擡頭,堅定的點頭:
“我願意。”
“惜歡,沈大夫,你們談完了嗎?”
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
“嗯。”
莫惜歡就走過去,打開房門,污春、荒晝、白迎已經等候多時。
荒晝笑嘻嘻的問道:
“惜歡,我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我們的反莫組織,應該叫什麼名字呢?”
“俠之大者?屠龍大隊?還是反抗者聯盟……”
污春淺翻白眼:
“你複聯看多了吧。”
“我整天舞刀弄槍,隻能想到這些名字嘛!”
“不行,太中二,太俗氣了。”
“那應該叫什麼?”
“應該高雅一些,比如斬龍堂、破天殿、笑月閣……”
三個少男少女争論不休,氣氛熱烈。
莫惜歡靜靜望着他們,思緒漸漸飄遠了。
恍然間,他又回到了“劍郎與阿鞘”的一年歲月,想起了自己對阿鞘說過的那番鼓勵。
“你要不斷地磨砺自己,強大起來,從小妖成長為大妖。”
“最終,獨領芳華,自由自在,放肆逍遙!”
“……”
莫惜歡沉吟片刻,擡起頭來,堅定的開口:
“放肆門。”
“哈?”
“什麼門?”
三門主一愣,齊刷刷的轉頭。
“放肆門。”
莫惜歡重複了一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自由生長,放肆逍遙;逆天而行,問心無愧。”
“這就是放肆門的格言,反莫勢力的目标。”
“好!”
“明白!”
“銘記,踐行,無悔!”
三門主全都精神一振,拍掌叫好。
就連沉靜溫雅的沈脈,也不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就這樣,五個平均年齡不到十八歲的少年少女,在一間青樓内,建立了未來江湖上規模最大的反莫勢力。
而莫惜歡作為總門主,除了招賢納士、擴張組織以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另一個身份:劍郎。
沒有忘記在阿鞘的身後,默默的幫助他,守護他。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
放肆門成立後,莫惜歡立刻做了三件事。
第一,開始鑄造《盤巾名劍》中的邪劍·血恨,打算在十年後送給阿鞘。
第二,暗中打聽到沈涯的蹤迹,在某天夜裡化身黑衣人,引導沈涯找到行刺後受傷的阿鞘,促成這對“殺手與醫生”的十年搭檔。
第三,翻出密藏多年的、由母親西絕姬著作的易容秘籍:《三面衆生相》,将它“偶然”掉落在糊口藥坊門口,被阿鞘撿到。
辦完這三件事,莫惜歡總算放下心來。
這一下,阿鞘有了隊友、學會了易容術、提前十年預定了武器……
他的複仇生涯,應該會安全一點、順利一點了吧?
自此以後,莫惜歡就徹底“隐居幕後”了,隻是靜靜關注着阿鞘的動态,等待着某一天,命運的重逢。
時光流逝,日月如梭,十年很快過去。
劍郎和阿鞘都已長大成人,各自曆經磨難,聞名江湖。
兩人雖然天各一方,從未真正謀面。
但兩人的内心深處,都為對方一直保留着一個,隐秘的角落。
終于,在十年後的某天,也就是故事的最開始,阿鞘化身枕間樓“絕代花魁”,成功刺殺了高禅。
莫惜歡趁機提出“三萬兩初夜”的陰謀,将他“引誘”到招親宴會,将嫁衣遞到他手中。
阿鞘果然沒能忍住“複仇的誘惑”,最終決定“嫁入豪門,一戰到底”!
至此,莫惜歡的“計劃”,一個暗中運營了整整十年的“大計劃”,全通!
然而有一件事,是阿鞘至今都被蒙在鼓裡的。
那就是去年的除夕夜,他被莫惜歡看到真面目,兩人達成“一年之約”後,莫惜歡和沈脈還發生過一段秘密對話,或者說,激烈争執。
“惜歡,你是認真的麼?!”
寝屋内,光線幽暗,紗簾缭繞。
沈脈坐在輪椅上,望着渾身纏滿繃帶的莫惜歡,震愕的開口。
“你要阿鞘在一年之内,達到你的武學水準?他怎麼可能做得到?!”
“你這不是揠苗助長,強人所難麼?!”
“沈脈,你還記得放肆門成立那天,我說過什麼。”
莫惜歡靠着床頭,聲音虛弱而平靜:
“我說十一年後,當牽絲蠱再度蘇醒,當我再度成為莫蛟的掌中傀儡時,我希望你們能夠……親手殺了我。”
“但有一個前提,殺我的那個人必須足夠強,才打得過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愛着他!我知道你就是想死在他手裡!”
沈脈激動起來,嘶聲喊道。
“可是一年時間,就要他變得和你一樣強,談何容易?!”
“如果你真的害怕自己傷害他,那就派出放肆門的高手,去保護他啊!”
“為什麼一定要逼他成長變強,自己保護自己呢?!”
“……”
莫惜歡默然片刻,沉聲回答:
“因為,‘保護’是别人施舍的,但‘成長’是他自己的。”
“……”
這次,輪到沈脈沉默了。
“正因為我愛他,所以,我才不需要他依賴我。”
“我需要的是,在沒有我的日子裡,他獨自一人,也能面對生活冷暖,應對人生無常。”
“……”
沈脈語塞,苦澀的低頭。
“沈脈,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同袍。”
莫惜歡撐坐起來,凝望着沈脈,鄭重地,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希望,你能永遠替我保守牽絲蠱的秘密,和西域往事的真相,絕對不能告訴阿鞘。你能做到麼?”
“哈哈……好一個最信任的同袍……”
沈脈笑的更凄涼了,眼淚都要出來了,顫抖着開口:
“好,我答應你,永遠将他蒙在鼓裡。”
“讓他永遠也無法體會,你這一份,在他身後獨自背負一切的良苦用心!”
“謝謝你。”
莫惜歡的語氣緩和下來,對沈脈微弱一笑:
“這份人情,我欠你一輩子,隻能來生再還了。”
“收起你的煽情話術吧。”
沈脈又委屈,又嫉恨,又絕望。
他看到莫惜歡的笑容,情緒反而崩潰了,淚水也奪眶而出了。
“莫惜歡,你以為我不知道麼?”
“就算到了來生,你也依舊會選擇他花血牙,作為你的一生摯愛。”
“生生世世,根本就……輪不到我。”
說完,沈脈就搖起輪椅,奪門而去了。
隻留莫惜歡孓然一身,卧于病榻,目光晦暗,無奈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