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澤州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問:“我不是聽說你向林家遞的帖子?”
虞衍笑而不答。
季澤州看着她,忽然問:“夫人是蜀地的人?”
虞衍愣怔,似乎是沒有意料到季澤州會突然這麼問,她點頭。
季澤州目光炯炯,看着她:“那,夫人可知道蜀地南部擅長養桑蠶,盛産蜀錦。”
虞衍有些不确定地說道:“你确定嗎?那邊與南蠻接壤,盛産蜀錦?倒是中北部那邊氣候宜人,天府之國。”
季澤州點頭,忽然口音轉變,不再是京城雅音,變作濃重的蜀地鄉音,說道:“也不資(知),裡(你)父族如今可好?”
虞衍沒有猶豫,同樣用蜀地的話說道:“想來一切南(安)好,未曾傳信與我。”說完,她驚喜地說,“你怎麼忽然用起蜀地的話了?隻是聽起來像是中部的,我們家在中東部,鄉音有所不同。”
季澤州笑着,重新用京城的雅音說道:“想起來夫人之前是蜀地人,家是庖丁之戶,我正巧之前在蜀地待過一陣子。”
說起二人初次相見的時候,那種尴尬的場景,虞衍手下狠狠捏了把季澤州的肩膀。
叫他又酸又爽,嘶嘶地倒吸冷氣,笑着打趣:“夫人好大的氣性。”
虞衍作勢還要再捏,叫他躲了過去,告饒道:“好夫人好夫人,放過我吧。你說的事情答應你了。”
虞衍翹起下巴,故作高傲的小姿态,說道:“若是明天早上,我起了床,你又去偷溜出去看商會,叫我抓到,看我怎麼整治你!”
待哄走了夫君,虞衍的心沉了下來。
還好她足夠謹慎,提前再次看了有關于餘琰的詳細卷宗,又連帶着本地的風土人情,甚至還找了幾個與餘琰同鄉的人練了口音。
若是沒有這些準備,怕是今天就要暴露破綻了。
次日上午,二人在床上膩歪了一會兒,叫陽光都曬到梳妝台上才起身。
正穿戴梳妝時,虞衍總是看起來有些焦躁不安。
此時的虞衍正坐在梳妝鏡前,讓丫鬟為她绾發髻,往常虞衍在家随随便便用簪子绾個頭發,從來沒有考慮過制式,隻是這次卻格外挑剔。
“要珍珠的,這個珍珠太小了,米珠一般,要圓潤飽滿的海珠。”
“這個簪子太粗了,死氣沉沉的,倒像是什麼破落戶一樣。”
虞衍鮮少這樣刁鑽,季澤州已經穿戴整齊,見她還在挑剔,上前走到虞衍身後,伸手将桌子上堆疊散落的發飾撥開,挑出一支貝母雕琢的金細簪,插在她的發髻上。
他按着她的肩頭,俯下身,看向鏡子中的女人,貝母閃爍着彩光,金細簪下吊着一串珍珠,各個圓潤,大小适中,低調而精細。
虞衍滿意地起身,踮起腳在他的嘴角啄了一下,說道:“還是褚三公子的眼光好。”
季澤州順勢扶住她的腰,點點她的鼻子,她的臉上不施粉黛也瑩潤有氣色,周圍的丫鬟紛紛低下頭。
虞衍看面前的男人身着錦袍,氣質沉穩又帶着青年人的意氣,溫柔而妥帖,手指忍不住去攬季澤州的腰,手指順着男人的脊骨,一節節向上。
特殊的酥麻感傳遍全身,季澤州反手按住女人的手,垂眸,聲音低啞:“别,還有正事。”
虞衍松開雙手,在他面前攤手,像是無賴一般說:“那好吧,我們走吧。”
和林岩約的酒樓不遠處有一家香膏鋪子,虞衍忽然将車叫停,說要下去挑香膏,季澤州攔住他,哄道:“瓊芳齋裡的香膏也不錯,你不是用了嗎?”
虞衍搖頭:“我都聞膩了,滿城都是你們瓊芳齋的香膏,換一個味道也不錯。”
季澤州好脾氣地放她下去了,剛下馬車沒一會兒,虞衍又上來,拉着他下去,說道:“不行,你得幫我挑一挑,我都挑花了眼了。”
季澤州拗不過她,隻得下了車,他看着琳琅滿目的香膏,問她:“你喜歡哪個?”
虞衍指了三四個,評價道:“這個清香如山澗清泉,這個如雨後草木,這個如春日芳園,還有這個……都很好聞。”
季澤州不做評價,直接讓身邊小厮拿出一錠銀子說道:“既然如此,那全部都買走,你也不用挑了。”
虞衍見他如此霸道,轉頭看他,眼帶嗔怪,忽然,她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圓眸猛地睜大。
季澤州将虞衍按入懷中,警惕向側邊看。
隻見三五米外,一個中年男人扶着車,一個蒙面帶鬥笠的女子将手裡的匕首狠狠紮入他的身體,鮮血從那中年男人的口中湧出,蒙面女子将匕首再次往前送,又猛地拔出!
鮮血順着刀口噴湧而出,血珠幾滴濺到香膏鋪子的鋪面上,路邊的一個婦人見此情景驚叫出聲,尖利的嗓音劃破正午的日光。
像是驅趕鳥兒的哨聲,沒人相信居然有人敢在京城,青天白日當街殺人,像是被這聲尖叫驅趕,街上的人如無頭蒼蠅般亂撞。
“老爺!”寅虎拔刀,護在季澤州身前,季澤州感受到懷裡的人不斷顫抖的身軀,狠狠擰起眉,将她摟得更緊,妄圖這樣讓她安心。
可他卻感覺到胸襟上微濕。
此刻季澤州才深刻地意識到。
他懷裡的女人,在床上多麼強勢,在平日多麼溫婉,那些小心思,隻不過是一個高門庶女的小手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