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灏江昏睡了好一會兒才悠悠轉醒。陳為陽給他安排的單人病房,很是安靜,沒有其他人的雜音,所以他這一覺睡得還算舒服。
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牆面,床單,白得毫無生機與活力。在這種環境下,原本叽叽喳喳的人也會自然而然地安靜下來,像是被施了什麼魔法。
楊灏江手上紮針的吊瓶還沒打完,隻剩下小半袋慢慢滴着。身邊沒有人在,隻有他一個人。他頭還有些暈乎,差點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過去。
那個生病沒人管的年紀。
爸媽從小待他不好,基本上隻管口飯吃。他對爸媽最為清楚的記憶不過是他們打他時留下的猙獰的面孔。
小楊灏江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他沒有反抗,隻是一味地受着。
毒打是不會分場合和時間的,包括他躺在地榻上發着高燒的時候。
他燒得渾身難受,頭痛難忍,隻能哆哆嗦嗦将自己蜷縮起來時,以為能得到爸媽關切的問候,哪怕隻有一句。
可是沒有,甚至又挨了一頓打。
天知道那天他的心有多冷,如墜冰窟。
病房門在這時候被打開,陳為陽手中拎着保溫袋,頭發胡亂翹着,神色匆匆地進來了。
他将保溫袋在桌上放好,又從懷裡摸出一束花,規規整整地擺在床頭,還細心理了理疊在一起的花瓣。
楊灏江躺在床上看着他忙活,嘴角似有若無揚起一抹笑。
“餓了嗎?吃點粥?”陳為陽閑不住,伸手去拆保溫袋,從裡邊掏了個保溫壺出來,“我在學校前邊的粥店買的,他們說那裡的阿姨熬粥的手藝很好,你嘗嘗?”
蓋子掀開後冒出絲縷熱氣,氤氲了楊灏江滿臉。随着熱氣一道而來的還有青菜瘦肉粥的香氣,真是叫人聞着就想吃。
“麻煩你了。”楊灏江接過勺子,慢慢攪動着碗裡的粥。
“這有什麼的。”陳為陽突然頓了一頓,“你也救過我,這樣算來,我們平了。”
楊灏江舀了一勺粥放進嘴裡,沒有答話。
粥果真如陳為陽所說,熬得非常到位,吃着很舒服。粥從口入,又慢慢流入他的心間,暖融融的,還有一絲甜。
甜絲絲的滋味逐漸盈滿整個心房,他從未想過,在父母身上未曾得到過的東西,竟然在這樣一個還如小孩子一般的人身上得到了。
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富足。
楊灏江的嘴角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眼神在他不經意間更是直接黏在了陳為陽的身上。
“啊,吊針打完了。”陳為陽站起身就往外走,“我去找護士。”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楊灏江哂笑一聲,繼續喝着他的粥。
他今晚要在這住下,醫生說了他需要多靜養。
陳為陽将電腦帶了過來,坐在一旁處理着課程内容。學生的情況實在是太特殊了,他不得不改變原有的教學方式。
那個詞怎麼說,因材施教嘛。
楊灏江在一旁吃着水果,一邊看着陳為陽忙。
“當老師需要做這麼多事麼?我還以為那幫小屁孩不需要怎麼管呢。”
“哪有。”陳為陽的眼睛沒有從屏幕上移開過半分,“還有好多事沒做,剛來的話确實挺累的。”
楊灏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雖然對方沒有看見。
莫名有種兩口子過日子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
楊灏江硬生生被自己腦中的想法哽了一下。自從他那天明确拒絕了之後,陳為陽好像真真切切地後退了一步,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行為。
他還以為這小孩能堅持多久呢,沒想到也隻是玩玩而已。
雖然确實如他所願,但總感覺心裡空落落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打破了這片甯靜。陳為陽一看來電人,五官瞬間皺在一起,成了一張苦瓜臉。
是江一蔚。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陣子,又卷土重來了。
“喂?”
“陽啊,不要嫌媽煩,我買了明天的票,記得來接我。”
“你來做什麼?”陳為陽煩的不行,“我都成年好幾年了,你還要管着?”
“反正你這輩子不能隻在這當個老師。”江一蔚斬釘截鐵,“多說無用,一會兒我把時間和車次發你手機上。”
她說完就挂,完全不給陳為陽拒絕的機會。
陳為陽有氣沒地撒,隻能憋在心裡,時間長了這氣鼓成的氣球自然就會爆了,不過現在還沒到時候。
江一蔚對他的控制欲一直都很強,他努力了二十年都沒辦法掙脫這繁重的枷鎖。
還能怎麼辦?受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