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遙遙眺了兩人一眼，便笑吟吟的指明他們的來意：“二位是來尋人的？”

遲予懷剛應了一句“是”，沉玉冰川般的魚尾沖着他身後點了點：“你的小龍徒弟可欠我們不少東西呢，還完我就告訴你人在哪。放心，他們沒事。”

遲予懷：“？”

他轉過頭，正好看見小徒弟狗狗祟祟往自己身後縮，哪還有适才不講道理滿臉幽怨的樣子。

見他看向自己，還拿額頭抵着他的肩膀蹭了一下，相當讨好的意味。

遲予懷被他心虛的模樣一噎：“……你可是拿了鲛人族的東西不還？”

“那倒沒有。”沉玉讓看熱鬧的鲛人們散去，促狹道，“他是直接給那些東西毀了，像這塊珊瑚岩一樣。”

遲予懷：“……？”

雲恩有種即将被揭老底的不妙，趕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賠就是了。”

“你哪有錢呀，不還得仙君替你賠？”

沉玉掰着手指盤算起來：“寒時二年，一條體型碩大的黑龍一頭紮進我們剛搬回的海心岩裡，像這珊瑚岩一般撞成了上百塊碎石。海心岩仙君應該知道吧，越大越值錢，那麼大一塊至少能買一座城呢。”

“寒時七年，黑龍摔進南離管理的藥圃，給我們精心澆灌百年的藥草砸了個稀巴爛，隻剩了滿地的汁液。啧啧，場面那叫一個慘烈。”

“君昭六年……”

“那些撞壞的房屋瓦舍我可以做主罷了，可是天材地寶一類的所欠頗多，仙君似乎不夠賠呀。”

遲予懷沉默的聽着，一動不動，猶如一塊海底活化石。

雲恩心已經提到嗓子眼，生怕他忽然轉過身，和顔悅色又語氣遺憾的告訴自己：

“雲恩啊，師父确實不夠賠，你就留在這幹活抵債吧。”

城口一片死寂，遲予懷等沉玉掰算完，唇角牽動，似是準備開口回答。

雲恩下意識揪緊他的袖角。

遲予懷淡淡乜他一眼，一句“好”正卡在嘴邊，鲛人族的管事人再次笑眯眯的豎起一根食指，添油加醋道：“還有一件事，有一次他沖到我們的溫泉池附近，可有許多鲛人在裡邊沐浴呢，這可怎麼算呢？”

雲恩：“？”

“我沒有！”

他陡然提高聲音，看起來像是被冤枉的。

沉玉撥弄着自己耳邊的碎發，沒再出聲，隻是饒有興緻的瞧着兩人。

城口無門，兩人一鲛人不近不遠的對峙着，屋檐上伏着其他的鲛人觀望，波浪似的尾鳍和屋舍旁天然生長的珊瑚水草同步晃動。

遲予懷這次靜默良久，才道：“鲛人族有什麼需要，我們盡力而為。”

雲恩緊蜷的指節一松，有點怔愣，沉玉并不意外的揚起細眉，魚尾一擺，徐徐遊至遲予懷手邊，彎身拾起地面的碎石塊。

“我的族人們似乎挺喜歡仙君的，要不要挑一位帶回你們門派？兩族聯姻，這些欠的寶物權當是嫁妝了。”

她玩笑道。

遲予懷婉言道：“我确無此意，不敢耽誤鲛人們的終身大事。”

蔥嫩指尖把玩的碎石塊倏地朝遲予懷抛去，他揚手接住，碎石卻在下一刻化為齑粉。沉玉微微躬身，做出一個“請”的姿勢，示意兩人随她進城。

“那便請仙君先研讀鲛人語，為我們重刻門石。至于這位屢次搗亂的小龍嘛，正巧我們換了新的栖居地，有很多雜活需要人手，麻煩你咯。”

雲恩：“……”

真的是煩死那兩位屢次出岔子的師兄了。

兩人跟在沉玉的後邊進入城中，驚訝的發現這座海底城居然和龍城的布局十分相似，簡直像是照着龍城的布局圖紙設計出來一般。鲛人與其他海族在街道上來來往往，俨然和陸地生活别無二緻。

“是不是挺有趣的？”沉玉介紹道，“我們時常同海陸各族以物換物，也歡迎大家前來遊玩。久而久之，鲛人族的栖居地就成了大家夥的海底集市，可以淘到各種稀罕的物什。仙君若是有什麼感興趣的東西，不妨也在集市中問問，說不定能碰上。”

“的确有趣，多謝玉姑娘介紹。”

遲予懷望着兩邊的店鋪，除了沒有燈火之外可以說是一應俱全，甚至一些店鋪的老闆夥計是妖獸大全中未曾有過記載的海族，叽叽咕咕的吆喝着生意。

一條頭頂燈籠的半人半魚曲着魚尾，蹲在藥材鋪門口洗藥草，鼻尖聳動，外突的眼珠在他們之間直轉。

遲予懷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廣袖拂動，夾出一張能隐匿氣息的符箓，轉瞬的功夫已經貼在雲恩身上。

這些海族似乎對龍族的氣息尤為敏銳，而且敵意頗深，還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的好。

果然，符箓隐沒在雲恩身上之後，直勾勾的魚目緩緩移開，繼續專心緻志地刷洗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