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念立刻敏感地問:“你是嫌棄我了嗎?”
“……”
哪能啊?雖然你現在身上血乎次啦的,淺灰色校服都變成黑色了,走出去轉一圈都沒人能認得出你是哪家的學生,血腥味兒都沖天,身上又嗆又腥,聞了就惡心,但我這不也聞不見嗎?夏阮皺眉,還是沒忍心将這段話說出口,思索良久道:“沒事兒,我習慣了。”
葉念眨眼,反應過來了:“你果然是嫌棄我了。”
夏阮摸着鼻子,從她懷裡坐起來,“你知道就好。”
王佳佳躺在地上翻了個身,陽光斜斜打下來,照亮了她半張臉,王佳佳不自覺的皺起眉,忽然一片陰影覆上來,眼睛勉力睜開一條縫,映入眼簾的,是夏阮的眼睛。
“醒了?”她将小姑娘扶起來,“你還好吧?”
“并不太好,”王佳佳頭昏腦脹,捂着嘴踉踉跄跄跑到樹幹下,幹嘔不止。
夏阮短暫的沉默了一下,不合時宜的開玩笑:“你的腦門很燙,發燒了,是因為傷口感染嗎?正好星期一的時候不用去上課了。”
王佳佳扶着樹幹,身子無力的滑下去,“怎麼可能?我初三了,不能不去上課。”她仰着頭費力的呼吸,眼前一片模糊,“怎麼就剩四個玩家了?”
葉念就開口道:“還有一個回去找漏下的線索去了,還在隧道裡,沒爬上來。”
王佳佳眯起眼睛,“不要把我當小孩子看,你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身上腥味有多重。”
葉念挑眉,在接收到夏阮使來的眼色後也沉默下來。
“我夢到了,夢到了蜘蛛、雨天和他的父親。”
“那麼……”
“都别打擾我,我必須得在自己燒糊塗之前都說出來,不然誰都出不去了,咱們沒有輔助在外面,我是知道的。”
“是一個片段,是媽媽帶着我去父親的墳墓前上墳,沒錯,是父親的墳墓,他父親因公殉職,那是個雨天,墳墓上趴着一隻已經死掉的蜘蛛。”王佳佳喘息聲愈發粗重,邏輯也很不清晰了。
“因為我玩遊戲,所以媽媽讓我跪在墳前謝罪,我不想跪,因為那有一隻死掉的蜘蛛,我如果跪的話,膝蓋就勢必會壓在蜘蛛的屍體上,那很惡心,然後她就…她就給了我兩巴掌。”王佳佳忽然扭過頭,盯着遠處一大片的血迹,透過陽光反射着淋漓的光,表情怔怔,“他死了嗎?”
“就這些?”夏阮閉上眼睛,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幾個人頭發上全都沾滿了血,夏阮是長發,現在濕露露的披在肩上,隻要做扭頭的動作,就能看見背上斑駁的血迹,種種鮮明的迹象根本瞞不過王佳佳。
“死了呀,那…那也挺好的。”王佳佳臉上滾下幾滴淚,她也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是了,就這些,我講完了,事實上,我早應該醒了,但是太累,又睡過去了……”
她又迷迷瞪瞪說了些不知所雲的話,夏阮甚至聽見她背誦了一個耳熟的化學方程式。
“我知道了,”葉念突然開口,“我明白了。”
“……我知道你懂了,請說。”
“我知道那個母親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什麼了,她說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走吧,回家我再收拾你"或者"走吧,别在這兒丢人現眼,這麼努力才考這麼點分,根本對不起我們"這樣的話,她說的是,"走吧,我帶你去見你父親"。”
然後在你父親墳前,磕頭謝罪。
夏阮隻覺得一股涼意從尾股竄上來,直沖天靈蓋。
“原來是這樣……”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墳前那隻死蜘蛛,那嚴肅的靈牌和冰冷的雨水,和母親毫不在意的巴掌,是孩子的心魔。
冰冷的記憶再次刺激了這個男孩子,他才會在這裡成為結界的主人。
張佳樂手腕翻轉間,已經答完了題,在等待這個結界分崩離析的時間,張佳樂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不過這個母親能找到反叛者聯盟,說明也是和結界有點關系的,隻不過孩子還沒到成為玩家的年齡而已,這母親都知道結界的存在了,還要這樣去逼孩子,然後又用這樣的方式來挽留他的一小部分靈魂,值得嗎?”
葉念扶起倒在地上已經不省人事的王佳佳,順口回道:“也許她也後悔了吧。”
到底後悔了嗎?誰也不知道,但這個孩子肯定是活不成了,也許在某一天整理遺物的時候,這個看起來并不算稱職的母親,能夠因為孩子喜歡的東西而怔住,然後感受到一刹那心髒驟停的瞬間吧。
但那些已經和玩家沒有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