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枭有些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它自始至終也隻是一隻喜歡在白日裡休憩不谙世情的鳥,其間有十幾年還被困在人類身體中。
在感受到沾染着同類血腥味的雨水偶然降臨後,山枭躲進一個樹洞裡瑟瑟發抖,它決定不再尋找,而是選擇返回熟悉的地方。
它隻是有些害怕。
現在這棵樹很好,朱芽的血液使它氤氲着讓鳥舒服的氣息,遮天蔽日的樹冠擋住一切窺伺。
鳥哪都不去了,鳥就要在這裡安家!
山枭不願意跟着一起離開,朱芽也沒有強求,而是和它告别之後,帶着朱大黃穿行過森林,往那條綿延的山峰去了。
她們要爬的這座山并無陡峭之姿,但海拔卻是不低,和朱芽住的地方比起來,便是一個天一個地,一座高山與一塊小土坡的差距。
不過山高亦有山高的好處。
朱芽還在山腳下,就已經聞見了滿山滿谷的異香。
這片林子有着大山的蔭蔽,旱情還未蔓延至此,各色草木緊貼着地面,團團簇簇生得繁茂。
她和朱大黃一腳踏進這片深綠之地,前方的草叢就悉悉索索響動起來。
一隻隻毛發深紅,長着紮小辮似的長耳,尾巴毛絨絨的小動物從草地中鑽出來。
有的嘴角沾染泥土,有的嘴裡咬着一條不停扭動的肥碩幼蟲。
吃蟲子的松鼠?
一人一狗同它們面面相觑。
突然,其中一隻紅松鼠瞪圓了小眼睛,發出高亢的尖叫聲,慘烈得好似有人踩中它的尾巴。
朱大黃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夾起尾巴往後退了一步。
這群紅松鼠更是驚得炸成蒲公英,齊齊發出慘叫。
朱芽面露痛苦之色,趕緊捂上耳朵,大狗狗也被這聲音駭得丢下主人,義氣全無地跑得老遠。
趁此機會,紅松鼠們如潮水般迅速湧上附近的大樹,躲在濃密的樹葉間,隻露出黑豆豆似的小眼睛觀察朱芽和朱大黃。
尖叫聲停下後,朱芽放開手,還覺得耳鳴陣陣。
朱大黃這才跑回來,朱芽沒好氣的捏了捏它的臉。
和熊打架都不怕,被這群小家夥叫了兩聲,丢下她就跑。
就問誰家好狗狗能幹這事?
朱大黃谄媚的舔舔她的手,然後抖擻精神朝着樹上大聲吠叫。
吓得紅松鼠們又一陣竄逃,樹冠飒飒,似風中殘燭般胡亂抖動。
朱大黃這才得意地搖搖尾巴,以為自己扳回一城。
朱芽:……
這有什麼好得意的?傻狗!
朱芽擡腳就走,懶得理會後面昂首挺胸的金毛大狗。
突然,一股特殊而熟悉的微苦香味盈滿朱芽的大腦。
她閉上眼睛,輕輕嗅了幾下,然後睜開眼,朝身前左側走去,三四步而止。
這裡躺着一株頂綴紅果,根結黃色莖塊的植物。
一隻貪食的紅松鼠為了找地裡的蟲子,将它挖了出來丢棄在一邊,全然不知這是何種好物。
這株外表和人參有些相似的植物,正巧是人參的近親,種名為三七的中藥材。
是朱芽尋了好久的良藥,第一次撿到獵時,朱芽心中便想起三七來,它可是補血抗炎的不二良藥,可惜來來回回将水潭周圍方圓十公裡左右的土地都翻遍了,人參都找了三四株,卻不見三七蹤影。
朱芽還以為短時間内怕是尋不到這味藥材,沒想到今日卻誤打誤撞遇見。
大概隻有山陰之地,才是奇花異草喜生之處。
她趕緊從一旁折了不少寬大樹葉,将這顆三七連根帶葉包裹住,小心放進背簍中,又仔仔細細在附近搜尋,果然找到了四五株,都用樹葉包了,安穩放置。
這些金貴的藥材可不是熊皮,自然要随身帶着才能安心。
又将周圍的每一寸土地反複找了個遍,還收了不少野菜,朱芽才帶着嘴裡叼着蟲腿的朱大黃心滿意足的離開。
她們走後,紅松鼠們謹慎地觀察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從樹上跑下,來到朱芽挖三七的地方仔細查看。
半晌,其中一隻體型更大,顔色更深的松鼠來到這裡,它擠開聚在一團的紅松鼠們,在被朱芽掩埋的土坑前聳動着小鼻子,将餘留下的氣味牢牢記住。
聞到熟悉的味道時,紅松鼠可愛小巧的毛臉上露出一個人性化的笑容,雪白門齒還殘有點點血絲。
過了一會,它不再圍着土坑打轉,而是立起身體,喉間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呼喚起周圍的同伴。
氣味的主人們已經離開,她們就暫且不重要了。
現在重要的是它從森林邊緣帶回來的,足夠它的族群吃個肚圓的豐盛食物。
仇敵的血肉,自然稱得上無上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