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鴉雀無聲。
世子竟與表小姐謀害親父!
數息後,宋若柯震驚道:“哥!你說什麼?”
宋若杭緩緩道:“表妹前兩日告訴我,曹王妃曾向她提起,我娘當年因身患疾病,被父王厭棄。病發時,父王禁止太醫探病,導緻我娘早逝,我自幼沒了娘親。”
曹王妃大驚失措,“我從未對雨兒說過此話!”曹王妃轉向墨雨濃,痛心疾首道:“你……你竟連姨母也坑害?”
藍山雪訝然,“王爺思念先王妃多年,書房中先王妃的手書尚且挂于牆上,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宋若杭頹然道:“父王書房中書畫甚多,我愚昧多年,竟從未分辨過。”
宋若柯急道:“我哥如若謀害父王,又怎會主動去喝有毒的羹湯?”
蕭淩風歎氣道:“因為,世子在未明真相之前,就已心生悔意了,多寶盒機括的損壞便是明證。當夜,世子将墨小姐帶入書房。墨小姐因妝盒機關與多寶盒相通,順利打開暗格,将裡面的玉獅子拿走,将毒針嵌入開格機括中。世子離開不久,又返回書房。他欲将毒針取出,豈料不谙寶盒機關,幾番扭轉,便把機括卡死了。”
瑞王奇道:“你為何知道杭兒不谙機關之妙?”
“世子房中之物,除了王妃為他置辦的日用、小王爺的物什,餘下便是典籍書冊,無任何機巧之器,我便知他不擅此類玩物。他平日往來書房,恐怕多為更換書籍。”蕭淩風回道。
瑞王心中一顫,自己與亡妻的喜好,竟從未在杭兒身上培養過。
“世子對父親感情複雜,猶豫又矛盾。有親近之心,但因王爺的疏遠而傷心。有怨恨之情,更被謊言挑唆,一時心智失控。他自知身患必死絕症,于是抱着同歸于盡的念頭,欲為母報仇。與墨雨濃作案之後很快又後悔。若杭世子,我問你,你那時為何後悔?”蕭淩風問道。
“我生而身帶業障,一身罪孽深重,我的确興起過弑父念頭。隻是,”宋若杭淡淡說道。
瑞王緊鎖眉頭。
“父王畢竟養育我十多年,并未因我身患頑疾而讓我流落街頭,或将我抛擲荒野,任野獸啃食。”
宋若柯哽咽道:“哥,你還有我呢!”
蕭淩風感歎道:“世子畢竟是心慈之人,感念父子緣分一場,不忍手刃親人。”
流徵院中的李嬷嬷上前福禮,“老身本是先王妃陪嫁的婢女,如今在世子院中榮養。世子身患與先王妃同樣的病症,此事在王府中諱莫如深,禁止在世子面前提及。”
李嬷嬷看向瑞王,宋昊琛微微颔首。
李嬷嬷道:“墨小姐以言語蠱惑世子,謊稱王爺對先王妃見死不救,并忌恨于世子,說世子是不詳之人。引得世子一時激憤,欲為母報仇。墨小姐之言,純粹是無稽之談!王爺與先王妃恩愛多年。先王妃逝于急症突發。當時王爺正在宮中,得知訊息後,甚至沒來得及見先王妃最後一面。王爺對先王妃用情至深,從未做過對不起先王妃之事。直到昨日世子爺向老身問話,提及當年之事,老身才知他竟被墨小姐蒙騙了。”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宋若杭仰望浮雲袅袅,隻覺蒼茫天地間,生靈渺小。生之不易,半點不由自主。
家宴上,宋若杭看到段廚娘上菜時,墨雨濃從旁經過,刻意問話,心覺不妙。于是在王爺欲取鹌子羹時,将那盅羹湯讨要過去。自小到大,世子從未向父親讨要過任何物事,瑞王心悅之餘,又覺是不是冥冥中父子倆同一日想起了昔人,便從善如流,賜予羹湯。卻不料世子食用不久便毒發倒地,瑞王惶恐悲憤,逼着自己冷靜下來,急令管家宣召太醫,内心又恐懼世子中毒是因他而起。
蕭淩風走到宋若杭身邊,低聲道:“你當時既知危險,怎能以身為度?”
宋若杭道:“那時隻知命不久矣。”
“你不需要自我犧牲!”蕭淩風壓抑怒火,斥責道:“你若無求生意志,再康健的身子也能熬壞。你在流徵院中答應過我的,此生要為自己而活。分明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不可再糟踐自己。”
蕭淩風冷肅地看向墨雨濃,“你在世子中毒後,一次次求見,一為擔心世子身體,二為詢問他為何要替父服毒吧?”
墨雨濃身子一抖,心緒雜亂,神思昏聩,一時不知自己對宋若杭究竟是愛還是恨。
蕭淩風轉而對衆人道:“今日家宴中,世子佯作漫不經心,實則關注着墨雨濃的舉動。他瞧見墨雨濃攔下段廚娘問話,心中懷疑墨雨濃欲再行謀殺之事。他因頑疾無望于生,那時已抱了必死之心,殒他一人,萬事皆休,于是以身試毒,從容替父赴死。”
宋昊琛既震驚又心痛,涕淚縱橫,快步上前,緊緊抱住宋若杭,連聲道:“都怪我!都怪我啊!”
宋若柯急着掰父親的手,“别那麼用力啊爹!我哥他身子骨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