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既知此物違禁,為何不曾報官?”藍山雪問道。
紀五娘冷笑道:“此物對我等尋常人來說,的确要掉腦袋。但對那人來說,隻是自取家中之物。”
四人登時領會五娘所指,那人本就出自禁宮,而且身份貴不可言。
傅花卿道:“你這心思倒與我那經營之道相類,見微書館進稿,必要查過根底,杜絕襲抄之嫌。”
兩個做買賣的東家頓生惺惺相惜之感。
樓心月翻來覆去看了半晌,手指撫觸衣袍上的金線,尋思道:“這上面的缂絲工藝,好似并非宮中織就。”
紀五娘道:“這我可看不出。”
蕭淩風道:“如果不是宮中織就,難道出自民間?”
傅花卿驚叫:“民間私造龍袍,這是死罪!”
藍山雪問道:“缂絲嗎?我有相熟的朋友最擅織錦,我這就帶她來此,她一定能識别出這袍子上的工藝出自何處。”
傅花卿追問:“可靠嗎?口風緊嗎?”
“絕對可靠,是個穩妥人兒。”藍山雪拍着胸脯打包票。
約摸過了兩刻鐘,藍山雪将一個妙齡女子帶到琅華櫃坊後院高級庫房裡。
這女子名喚蘇巧秀,是太微城一等一的繡娘。數年前,太微城辦過一場織錦競會,藍山雪為競會制作了一架束綜提花機。在場衆多繡娘中,唯有她能發揮出提花機的最大功效,翻創出源源不斷的新式紋樣。藍山雪看得有趣,與她結了緣。
“這紋樣的确不是宮中所出,很好辨認,十二章紋有缺。而這走經線的手法,唯有洛城繡娘才用。并且,這料子也并非貢羅。貢羅多年來皆出自輯絲,這件衣料卻出自胥城絲。”蘇巧秀道。
“胥城?”傅花卿和樓心月齊聲道,兩人面面相觑。
蕭淩風想起樓心月探聽康王與王妃對話時,提及康王妃的妹夫正在胥城做太守,難道這龍袍是康王私制?
“洛城?”紀五娘喃喃自語。
風花雪月立時想起福滿銀莊制作□□正是因為洛城貨商貸款跑路。看來,這兩座城該當跑一趟了。
傅花卿好奇問蘇巧秀:“為何你會熟悉宮中紋樣?”
藍山雪得意道:“她師傅便是宮中繡娘班頭,當朝皇帝幾十年來穿過的龍袍,皆是她師傅親手織就。”
幾人再無疑議,藍山雪欲送蘇巧秀回家。
“不用送了,我自己能回去。”蘇巧秀道。
“嘿嘿!那你路上慢點。”藍山雪笑道。
“藍大哥,我快成親了。”蘇巧秀暈紅了臉龐。
“恭喜恭喜!”藍山雪愣了一瞬,立時又喜笑顔開。
“恭喜蘇姑娘!”“改日讨杯喜酒啊!”衆人七嘴八舌道賀。
得到這麼多人祝福,蘇巧秀滿心雀躍。
到底是紀東家周到,派了店裡夥計将蘇巧秀送走。
此事很快水落石出,蕭淩風與樓心月去了洛城,打聽到唯一一家專賣胥城絲羅、并且擁有上佳手藝繡娘的綢緞莊,竟是太子妃的胞兄在經營。兩人特意潛入綢緞莊後的工坊,見到了與那假龍袍上相同的十二章中個别圖案。那洛城與貨商買賣的大主顧,兩人也打探到了,正是康王府的一位管家,如今仍在與城中商人交易,大量貴重石材和木材流水般送至洛城郊外的暮野山。兩人暗中跟到被封禁了的營造工地,一座恢弘的宮殿已是半成,兩人無話可說。如此規制,隻能是當今聖上的行宮了。
“如今太子與戶部赈災,到處籌措銀兩,皇帝與康王還能拿出如此巨資營建宮室……”蕭淩風忍着怒氣道。
樓心月自然領會他的未盡之言,官銀票發行丢失的儲備金,約摸用在此處了。
傅花卿與藍山雪快馬加鞭去了胥城,得知胥城果然有位與太守不對付的郡王,原因竟是郡王得知太守私下倒賣胥城商貨,與民奪利,于是幾次三番攔截、扣押他送往外地的貨品,壞他好事。那些貨品中利潤最多的便是胥城絲緞。
四人隻以為太子妃與康王有瓜葛,康王有不臣之心,未知康王要如何行事,故而當時并未聲張。孰料今日方知,這份謀劃着落在了太子身上,這“宮中珍寶”實則是太子妃僞造太子謀逆的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