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組長,這種光榮事迹我們公司會安排宣傳部撰寫上傳發布到公司公衆号。”何遠程在一旁不忘插嘴道。
梁組長再次心花怒放,“有勞了,我們基地等着你們的文章轉發呢。”
“客氣客氣。”何遠程發揮應酬本色,和梁組長親切握手談笑風生。
送走梁組長後,何遠程一副小人得志的欠抽樣,賤嗖嗖地說:“你應該把錦旗挂在你辦公桌的中央,這樣所有人一進來便能瞻仰你的豐功偉績。”
“我還想把你挂在窗戶外呢,你看我這樣做了嗎?”何宥鳴一把抽回被何遠程愛不釋手的錦旗,“你怎麼還不走?”
“急什麼。”何遠程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又是給朋友養狗,又是捐贈資金,這兩件事該不會是為了同一個人吧?”
“是,你滿意了吧。”何宥鳴破罐子破摔地承認道,費力地攆走不肯離開的何遠程出辦公室。
何遠程趁電梯門關閉前多問兩句,“多透露點你那個朋友的事情,你跟個漏勺似的,一會漏一點的,讓人好着急啊。”
何宥鳴不再發一言搖頭,一副關愛孤寡老年人的憐愛表情目送何遠程的離去。
被放養在志願協會的小三黑放縱天性,立志成為一條招貓逗狗的花心渣狗,每日一早起來,先把基地巡邏一圈,再逐個問候新交的朋友。狗生,得到了圓滿。
就在蘇雲為以為日子會這麼無憂無慮地過下去時,一則悲哀的消息來得猝不及防,打亂蘇雲為的美好生活幻想。彼時正在捉耳撓腮上高數課的蘇雲為收到來自王醫生的微信,“小蘇,跟你說一件事,小三黑的左眼被檢查出白内障,現在已經看不見了。”
蘇雲為捂緊寬大的搖粒絨外套,這是她在十三行淘回來的過冬衣服。在老師背對學生寫公式時,她輕悄悄地溜出教室。寒風裹夾細密的雨水像刀子一樣刮上她的臉,她吐出一口白霧,鎮定心神,手指脫離溫暖的口袋,一條條清晰可見的血管緩慢地流動,她的手僵硬得按不準通話按鈕。
“喂,王醫生,小三黑是怎麼回事?”她顫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裡激不起一點回響,漫天的祈求聲好像被傳送到真空之地,徹底消音。
王醫生清冷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這使得蘇雲為更冷了,整個人被寒風折磨得瑟瑟發抖,“我早上發現它走路跌跌撞撞,一檢查,才發現它的左眼已經藍霧化,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大概早有症狀,隻是沒發現而已。”
“小蘇,你冷靜聽我說話。小三黑的年紀很大了,相當于人類80歲的年紀,白内障出現在它身上并不罕見。而且你要提前做好它随時會離開的準備,它這段時間的活潑,或許是回光返照。”
高數老師用他那濃重的口音講解公式,明裡暗裡的透露此次期末考試将會出現黑闆上的原題,讓學生們不要掉以輕心。好學的學生不懼期末考試,哪怕不是原題,也會解出個一二三四來,而懶散的學生盡管得到原題,仍絞盡腦汁不得其解。
在那一瞬間,蘇雲為覺得自己陷進一知半解的迷糊狀态中,不知該作何反應,是該向懶散的同學那樣,聽不懂直接放棄,還是及時做回好學的學生,一絲不苟地專研題型,可是好像哪一條路都得不到試卷上的正确答案,唯有親身上陣,才能窺得一二。
這會,蘇雲為反而冷靜下來,生死問題,她不是第一次面對,雖然很難受,可人隻要活着就無法避免,一次次地揭開破裂不堪的心髒,殘忍地展示心髒主人的痛苦。
“我明白了,我下午下課後會過去基地那邊。”
“嗯。”王醫生沒有過多安慰,千言萬語也抵不上寵物活着的安慰。
下課鈴聲響起,教室裡的學生陸陸續續走出來,“還想元旦假期天氣能暖和點,可以去穗市塔跨年呢。”
是啊,即将來臨的元旦假期太冷了,西伯利亞的寒流來勢洶洶,一路朝南,跨越阻擋的高峰,順利地抵達原本還晴空萬裡的穗市,打得穗市人民一個措手不及。
蘇雲為邁着僵硬的步伐,緩慢地朝電梯口移動。
蘇雲為渾身發冷地來到基地,心情平靜地接走小三黑。臨走前,小三黑似有所悟,和基地裡的流浪貓流浪狗逐一貼臉嗅聞後,它不吵不鬧,乖巧地窩在蘇雲為懷裡,之前活蹦亂跳的大黑狗蹦完最後一舞,隻剩下緻意便能完美地謝幕。
它再一次回到這個居住了十幾年的殘破老房子,一雙色差不一的眼睛隻剩下黑眼珠在靈活地轉動。如果之前的活潑是在燃盡它生命最後的力量,那麼如今的它才是一條垂暮老狗該有的狀态。
何宥鳴感到疑惑,每日叽叽喳喳給他發信息的蘇雲為突然安靜下來,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2018年12月31日的上午。
他趕在零點發送的“新年快樂!”注定是得不到回複,他懷揣不安的心情,撥打那個隻是一日未回消息就讓他心亂如麻的電話号碼。
第一通電話無人接聽,何宥鳴的心更加慌亂,在打第二通電話時,他已經在看回穗市的渡輪了,幸好蘇雲為終于接起電話。
“喂,何宥鳴,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嗎?”正心急如焚之際,電話被接通了,還是蘇雲為輕快的聲音,隻是聽起來很不對勁。
何宥鳴語氣焦急地問道:“是你發生什麼事了嗎?你好久沒給我回信息了。”
蘇雲為沒再說話,他隻能聽到對面輕微的呼吸聲。何宥鳴沒有催促,他在靜靜等待蘇雲為開口。
她的語調變得悠長,聲音很輕,給人一種自言自語的感覺,但何宥鳴覺察出其中的憂傷,她顫抖地說出這個悲痛的消息,“小三黑一隻眼睛看不見了,王醫生說它很老了,發生這種事再正常不過。”
何宥鳴聽出話語隐藏的悲拗,它很老了,一隻眼睛還看不見,同時意味它的生命在逐漸走向終點,“還有時間,不是嗎?在噩耗來臨前,你可以陪在它身邊,至少你們不會留下遺憾。”
“我隻是很難去接受這件事,我想我還是不習慣面對生離死别這件事。”蘇雲為不再壓抑淚水,任由淚水劃過臉龐,留下透明的水痕,嚣張地昭示它的存在。
何宥鳴輕輕地對手機那邊的蘇雲為說話,好像母親的睡前故事讓人充滿安全感,“我會在你身邊一起面對小三黑的生死,你願意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蘇雲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回應何宥鳴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