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為帶他去王醫生所在的寵物醫院檢查過,“它的器官衰竭了,你得做好準備,它很難撐過2月份。”
小三喵一天天壯大,愈發活潑,它會時常湊在小三黑跟前逗它玩。小三黑隻會半張眼睛,龇牙咧嘴一番後再次閉上眼睛。
除夕當晚,蘇雲為把雞胸肉打成肉糜,拌上小三黑愛吃的小魚幹,強行撐開它的嘴巴給它喂食。從昨天起,它不再做任何進食的舉動,擺在嘴邊的水也不去舔一口,也不再邁着顫抖的四肢外出,生命已燃至燈芯,隻剩下最後的殘滴。
“吃完這一口,我們就過完年了。你還記不記得,去年我也是這個時候回來的,你那時還精氣十足沖我吠叫呢。”蘇雲為哭得淚流滿面,抽泣聲在寂靜的老房子裡來回蕩漾,餘波激蕩小三黑昏沉的腦子,它慢慢地掀開眼皮,可黑色的眼珠早已無光。
蘇雲為蹲在它身邊,被淚水遮掩住的眼睛看不清牆上挂的鐘表,她隻得打開已經顯示黃格電量的手機,“還有8分鐘,2018年就過去了,我們一起迎接2019年,好嗎?”
小三黑輕輕地動了下耳朵,答應了蘇雲為最後的請求。
牆上鐘表的秒針指向12時,蘇雲為的手機持續地震動起來。迎新春,賀新朝,祝福信息不絕于耳,小三黑再次閉上眼睛。
蘇雲為把小三黑的窩挪到房間,寸步不離地守着它。她不能去想,第二天醒來時,小三黑的鼻間是否還有氣息,所以她不敢睡着,睜大茫然的雙眼呆滞地望向起伏微弱的小三黑。
卧室燈火通明卻寂靜無聲,窗外煙花絢爛喧嚣四起,悲喜交織,哭笑聲難耐。蘇雲為因為長時間守着小三黑,身體和精神的疲憊達到頂點。
她的眼睛在橙色光芒的渲染下慢慢阖上,即使在黑暗中蘇雲為仍可以描繪出小三黑挺拔的身影輪廓。
夢中,蘇雲為一如往日牽着小三黑去菜市場買菜。這一次,不知為何,它跑得飛快,蘇雲為根本拽不住它,她在後面聲嘶力竭地叫喊,“你跑慢點,繩不能離主人,不然被當成流浪狗給人捉了去。”
小三黑聽見她的叫喊聲,停下腳步轉頭看她,蘇雲為在那一瞬間竟然從它眼裡看出依依不舍的情緒。沒來由的心慌籠罩在她的心頭,她加快速度追上小三黑,隻是小三黑越跑越快,一直跑向黑暗的邊緣才再次停下。它咧開賤兮兮的嘴巴,兩隻黑溜溜的眼珠子散發亮光,最後一眼給了心慌的蘇雲為,便轉頭一步一步踏進黑暗中。
蘇雲為倏地睜開眼,她不記得睡了多久,絲絲冷氣侵擾全身,手機已經沒電關機。明明隻是想閉眼休息一下,哪知睜眼時天已蒙蒙亮。她掙紮被凍得僵硬的雙腿,打算去給小三黑做早餐,卻看見它的窩裡隻剩下捂眼睛睡覺的小三喵,而小三黑,不見蹤影。
何宥鳴發給蘇雲為的信息如同元旦那日般,石沉大海。他恍惚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心情沉重得如千斤墜。
何宥鳴這個年過得注定是與衆不同的。宋曉棠臨盆在即,早已入院待産。除夕夜大家齊聚在病房慶祝,互相說祝福的話語,一派祥和,其樂融融。此時,何父何母正在和新生父母讨論孩子的名字,何遠程在一邊使壞地建議道:“要不就叫珠豬吧,既有掌上明珠之意,有符合今年豬年生肖,一語雙關,多有詩情畫意。”
宋曉棠推開沒臉沒皮的何遠程,笑裡含着怒意警告道:“何遠程,我快要生了,脾氣暴躁着呢,你不想新年第一天挨揍就給我閉嘴。”
何母也不滿地說:“哪有你這麼随意的,也不怕孩子大了找你晦氣。”
耳邊盡是歡聲笑語,這份歡樂本該有他一份,但何宥鳴再也忍不住,“爸爸媽媽,大哥大嫂,我有點急事要回穗市一趟。”
“什麼事啊,這麼急,非得大年初一離開。”何母連忙喊住臉上滿是焦急神色的何宥鳴。
“私人事,有機會再給你們解釋。”說完,頭也不回地急匆匆走了,連何母的囑咐聲也抛之腦後。
何遠程從背後摟住何母的肩膀,“媽媽,你别管他,讓他走吧,我大概能猜到他是為了什麼事離開。”
何母歎氣,早上化好的妝容襯得她容光煥發,卻被小兒子的離開奪走光彩的神态,“那你說說是什麼事,别賣關子,你想急死我啊。”
“感情事呗。”何遠程一語驚吓所有人,何母更是喜了又惱,惱了又驚。
何父也不裝深沉了,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Willion談戀愛了,和誰?”
“我哪知道。”何遠程扁嘴道。
何母笑着打他,“你個混蛋想作死啊。”
何宥鳴開快車一路開到港珠澳大橋,蘇雲為的電話還是無人接聽。他離開的前天,小三黑的情況已經很不樂觀,他僥幸地以為它可以撐到過完年的。可是世上哪有這麼多僥幸的事情,不然車禍火災空難也不會發生。
街上到處是過年的氣氛,樹上路燈上皆是張燈結彩,一向以人滿為患著稱的鬧騰的穗市此時也空蕩蕩,商鋪緊閉大門,行人寥寥無幾。原本擁擠的馬路偶爾有兩三輛車疾馳而過,暢通的道路令何宥鳴一路無阻地來到蘇雲為家的巷子門口。
天上正下着米線一樣的細雨,這種雨極為讨厭,它會随風漂移,即便打傘,身上也能挂滿水珠。
何宥鳴三步成跑,在滿地糊爛的鞭炮紙中來到蘇雲為家裡。蘇雲為家的大門大敞,小三喵縮成一團貓在鋪了毯子的沙發上,蘇雲為和小三黑不知所蹤。何宥鳴再次撥打蘇雲為的電話,這時,他清晰地聽見二樓房間傳來叮鈴鈴的響聲,可直到挂斷也無人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