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殒了!”
九天殿内室歪斜斜跑出個癫狂模樣的黃衣道人,眼歪嘴斜,拖着一隻跛腳,額角似有一道劍痕,不知這死的是誰,叫他扭曲的臉上擠着擠不下的笑容。
黃衣道人拍着手,大喊大叫着,笑着笑着,一腳跌進了殿内池子裡頭,濺起一片雲煙。
得了清淨,這九天殿裡衆人才終于想起來,這殒的是誰,一旁跪的跪着,罵的罵着,掩面而泣的不在少數,可開懷大笑的卻也大有人在。
一片雜聲中,從外頭竄進來一片灰影,沖開人群就往裡去,半截被不知誰絆了一跤,狠狠摔在了台階上,血糊糊磕了一臉,人還往裡頭爬,像是不知道痛楚。
“去哪了?去哪了!”他口中大喊着,血淚糊了一臉,沖到了裡頭去。
四下驚人的安靜,不過片刻,内室裡爆發驚天動地的痛哭!
“尊駕欺我——欺我好苦!”
這一聲長嘶痛不可聞,而後内室一陣破裂聲激蕩,四下石壁搖搖欲墜,九天殿内珠寶盡碎。
“不好!”有人面色一變,“這小子自爆了!快跑!”
烏泱泱的人群湧出九天殿,隻有方才闖進來那個,竟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大殿的台階處坐下。
台階上坐着的這人嘴角滑落點滴血迹,極為複雜又恍若眷戀的看了一眼内室,到底又回過頭來,隔着坍塌的煙塵看着這九天殿。
不複當年,不複當年……
“尊駕你瞧,當年這些人也是如此擠破腦袋想要進來的,到底,如今進來的,隻有我了……”
他很得意似的,卻沒敢回頭去再看那位“尊駕”所在處一眼,隻慢慢坐下來,任憑一切發生。
九天殿塌了,裡頭留着的人也死的幹淨了。
這曾經煌如晝日的地方化成了一片煙塵廢土,不出一月,各方匪徒把裡頭殘存的寶物搜羅的幹幹淨淨。
這光景本能讓不少人再看會兒樂子,可天公不作美,連綿的大雨落下來,起初還不明顯,後來越來越多的人靈氣閉塞,無數大能都開不了法陣。
半年有餘,惶恐之衆終于意識到一件事,道法閉塞,靈氣枯竭,雨下的像天漏了,修道人的天塌了。
“尊者滅,天道毀,如今這修仙不如種地!”老人們坐在街頭,常提的就是這個,從前修仙是最好的出路,家家戶戶擠破腦袋也要進個門派。
這群望着雨景歎氣的老者,年輕的時候也有不少雄心壯志的。
“要說,那會兒誰沒去九天殿前頭溜達過?那真是人山人海,地上擠掉的鞋能堆滿半個山溝溝!”裡頭年紀最長的那個摸着濕漉漉的一把木頭劍,神情裡頭還能看出當年的興奮。
“那會兒我就背着這把劍,擠了整整三天才輪到我!啧啧啧,那真是激動的人說不出話,我就站那兒等着測試,雖然沒過,但運氣實在好,就在那兒,我見着了那位尊者!”
周圍其他老者都沒少聽他說起這事兒來,已經不稀奇了,可不乏如今修煉失意的年輕人聽得興緻勃勃。
“九天殿那位尊者?您不是在吹牛吧?”
路過的兩個年輕人衣裳一淺一深,深色衣服那個本來愁眉苦臉的,恰巧聽見這話,忍不住開口摻和。
“吹牛?信不信由你們,可老頭子我是實打實見識過的,你們這群小子,生不逢時,這不,眼下就是修到頂,也見不着那人了不是?”
老者壓根不在乎年輕人的質疑,眼睛裡還閃爍回憶光芒,“那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呐!”
“什麼樣子,您也說給我們聽聽呗?”年輕人暫時忘卻了修仙不得的苦惱,忍不住去想象這位尊者的樣子。
老者笑了笑,“你說,你長這麼大見過最好看的人是什麼樣?”
年輕人紅了臉,吞吞吐吐不肯說。
老者搖了搖頭,“就是你說出來,也不及那人風采萬分之一!”
年輕人眼神不忿起來,“都是凡胎,誰能比誰好上萬倍?”
老者半眯着眼睛,雲層穿透一道閃電,“雲間日暈,月下練華!”
短短八個字,叫人腦海裡真浮現個薄薄的身影來,劍光一晃而過,誰也瞧不清那張臉了,隻敢低頭,或是悄悄瞥上一眼,隻把一個側影刻在眼裡,多年無法忘卻。
年輕人愣生生的想,轉身問後頭那個:“哥,真有這樣的人?”
淺色衣服的男子點點頭,“尊者幾近化神,與我等看起來自然有所不同。”
“嗯?哥你背着我見過?”年輕人驚訝的後退:“人心不古,兄弟離心!哥,我不是你最好的弟弟了嗎?”
那做兄長的很是無奈:“但凡你小時候功課用點心,也該見過扉頁印的就是尊者的畫像。”
當弟弟的不敢再故意為難,紅着臉嘀嘀咕咕。
“告辭。”那淺色衣服的男子更有目的些,聽老者們講話這會兒功夫已經是他給弟弟的縱容,便不容再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