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怪黎光沒見識,擇亭淵一處都是水路,大多行船。九天殿的飛車之所以衆人皆知也是因着功法書,還有各地逸聞上都有。
而過了莫生湖往南一帶,最為偏遠的也不過是長輕門,天下各靈脈以長輕門為最南。
正因此,此地堪稱重巒疊嶂,這也就有了一條獨特的索道,自長輕門至此綿延了足足幾千裡。
不過這索車坐的人并不多。
不為别的,隻為它既不能遮風也不能擋雨,且索道滑行起來速度極快,若非修道中人,中途被甩下去的幾率極高。
“哎——好快啊!”
黎光上次是被飛車的頂蓋給擋住了視線,這次倒是沒什麼東西去遮擋他,但四處風景飛快的略了過去,也是壓根兒什麼都看不清。
隻有撲面而來的風,吹的人連話都說不清楚。
“不是這誰設的結界?怎麼能擋得了雨擋不了風?”
“我。”
軒轅長清抱臂坐着,她似乎極為熟悉且享受這風。
那鋒利的眉眼隐藏在兜帽之下,風聲烈烈,隻餘下一個身影,倒顯得沒那樣壓迫。
黎光膽子也大了起來,“軒轅姐姐,你就愛這麼吹風嗎?”
“嗯。”軒轅長清低啞的聲音發的不重,在巨大的風聲中幾乎要消散。
“好吧……奇怪的愛好,我忽然想起來當時那寄魂術是做什麼用的?”
他說的是在臨進道堂之前,蘭淨秋交代軒轅長清的那個。
還沒等人回答,又把目光挪到了甘慕青身上去,“你這手臂又是怎麼接上去的?我怎麼沒看着?什麼時候的事情?”
不等甘慕青答他,又去問蘭淨秋,“尊者,您那個藤蔓和花,是能夠安魂嗎?”
他把周圍人問了一圈兒,卻沒等一個人回答,自己又伸頭朝外去看,險些被風刮下去。
黎明把他從危急之處扯了回來,牢牢按在椅子上,而後抽了兩根紅線,把人老老實實的捆住了。
“風太大,小心掉下去。”黎明手上毫不留情,嘴裡卻還是那副溫雅模樣。
四下的光景随着索車前進被逐漸模糊成一片胡亂摻雜在一起的彩色,風聲太大,竟然能夠模糊人的五感。
蘭淨秋對過往的記憶斷斷續續,有些模糊,有些清晰,此時卻仿佛回到了當年長輕門大旱,他前往之時。
那是許多年前了。
九天殿正處夏季,炎夏苦熱,他才解決了一樁事宜,還沒閉眼休息,就聽得門外頭咋咋呼呼的進來了個人。
那是他當時門下唯一的弟子,慕容疏月。
慕容疏月雖拜他為師,但性情卻與他大相徑庭,是個極為活潑好動的性格,終日裡在九天殿内外以及各地風景名勝來往不止。
偏是個心腸最熱乎又最愛與人結交的性子,她風風火火的進來必然有是有什麼事要說。
蘭淨秋剛剛坐正身體,就見對面的女孩兒給他行了個頗為洋氣的禮。
“師父好!”
她拎起寬大的裙擺,石榴色亮的透人,雙手微微交合之間又迅速直起上半身,沖着他笑的幾乎有點兒傻。
“師父,我在門外瞧見個人,似乎是有緊要的事情。”
慕容疏月笑容甜的很,“她那袍子白的刺眼,我一下就看見了,是個年輕姑娘。”
蘭淨秋太了解她,她既然過來說,必然是把人已經打聽清楚了。
“說說看,這次又是什麼事?”
慕容疏月看他一眼,低頭又行了個禮,“已經打聽過了,她從長輕門而來,是為了大旱一事。”
“長輕門大旱?”蘭淨秋忽而嚴正,“長輕門為靈脈所庇護,有封雨屏為障,數百年來從未經曆過旱災……為何突有大旱?”
“我就知道師父你不信,我當時問了也不信,還是反複打聽之後,才知道那邊大旱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據說事态太過嚴重,長輕一門才派了這麼個人過來。”
她又愁眉苦臉起來,“師父你也知道,他們長輕門又偏又遠又窮,還都是群最不喜歡到外頭找人幫忙的,我看她雖然大老遠過來卻兩手空空——”
她還要繼續再替着軒轅長清明裡暗裡的賣慘博同情,蘭淨秋已經穿戴整齊。
“開門去請。”
在軒轅長清都未必知道的時候,慕容疏月已經僅憑那麼一眼看見她,為她默默的做出了一些努力。
隻是當時,蘭淨秋帶着慕容疏月跟随軒轅長清一同到長輕門去時,他們坐了整整三日的飛車。
至長輕門落下時,所看到的與如今乘坐索道而來的并不太相同。
那是遍地飛走的沙石,炎熱的風像剛從火堆上吹過來,帶着令人窒息的熾熱,和幹燥。
蘭淨秋雖創立九天殿在最北,可長久以來時常奔波四地,隻是因為長輕門太過往南,很少至此,卻也在書上不少查看此地風土人情。
知道這裡雖說少與外界相通,且有着層層疊疊高達的山巒阻擋在外,卻也自有靈脈庇護,水土豐沃,自給自足。
隻是如今觸目所及,河流幹涸,田地枯死,不知有多少人就呆在他們田間地頭,在井幹涸的土地上反複挖掘抽取,卻也不見一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