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迷修拉下兜帽,用袖子遮着口鼻,貼着土黃色的牆壁低頭走路。
距離他從醫療院中逃出來,已經過去十個小時。
這裡是七大轄區中的“風之國”,據Ray所言,近幾年裡風之國的“權杖”久不露面,已經引起了不少質疑和猜忌。轄區穩定的統治是建立在神侍絕對的力量之上,一旦神侍自身出現匮竭狀态,那些因力量而臣服的弱者,便會虎視眈眈地觊觎起更高的地位。
弱肉強食才是這個世界永恒不變的法則,而信任比黃金還要珍貴。
風沙愈演愈烈,分明還是白天,天空中已經是昏黑一片,烏壓壓的風團盤踞在城市的頭頂,像是随時都會倒下濃黑的雨漿。小小的城市在飓風中搖搖欲墜,宛如一艘開在怒濤中的小船,下一秒就會因不堪負荷而被巨浪吞噬。
風之國失去權杖太久,生态平衡已經紊亂,到處都是肆虐的自然災害。不少有資本的人早早就離開了此處,去尋找更好的生存地,留下來的除了無處可去的貧窮者,就是強盜、匪類、和不甘心受人指使而四處逃亡的亡命之徒。
在夾縫裡求生的日子并不好過,習慣的人都變成了行屍走肉,渾渾噩噩的度日,不知道明天是什麼樣,也不願去想。
因此這裡也是“狩獵者”的天堂,在失去秩序的世界裡,生命就是低賤的爛泥,是最不值錢的玩意。
所謂的狩獵者,便是一群無法無天,以人命、甚至“神侍”的命為獵物的反社會組織。
精靈的力量也有強弱之分,除了權杖和王冠之外,還有不少其他的神侍,他們有些效忠于強者為自己争取體面的生活,有的則仗着能力為所欲為,占山為王,成為一方軍閥——當然,早在幾年前,大多數軍閥都被最強的那位“王冠”消滅,而僥幸活下來的人,就是如今狩獵者的主要組成。
毫無疑問,七大轄區能有如今相對穩定的社會結構,王冠功不可沒。
安迷修對七大轄區的了解不多,逃亡的路上,他像個新生嬰兒一樣充滿了對外面世界的好奇,在他堅持不懈的詢問下,Ray為了清靜,隻好簡明扼要的跟他上了一堂曆史課。
安迷修問:“如果出現風之國這樣的情況要怎麼辦?總不能任由這裡無人守護吧。”
Ray已經化作實體走在他前面,比起大多數不喜歡暴露在外的精靈,他更像個人類。
Ray捂着口鼻,眯眼看向街道對面的一家酒館,漫不經心道:“通常來說會由‘王冠’重新選出新的首領,但現在王冠都沒了,所有人都盯着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這種窮鄉僻壤自然沒人管了。”
安迷修皺起眉,還想說什麼,Ray突然回過頭抓着他的兜帽,猛地往下又拉了幾分。
安迷修被巨力帶得一個趔趄,手忙腳亂的摸上Ray蓋在他臉上的胳膊,“怎麼了?”
“噓。”Ray将他推到牆上,以身體罩住,低下頭對安迷修警告:“安靜點,你被通緝了。”
安迷修下意識屏住呼吸,緊張道:“一定是醫療院的護衛隊,他們都是神侍,很快就會發現我的。”
患上遊離症的人身上會散發特殊的氣味,那是近似于百合的一種香氣,普通人無法聞到,對神侍而言卻十分明顯。
Ray沒有理他,這幾個護衛隊的人他并不放在心上,但他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出岔子。
從醫療院逃出來後,他們一直避免去往人多的地方,安迷修害怕傳染給别人,而Ray則為了避人耳目。
若是可以,安迷修更希望去往無人區,但為了Ray的目的,他們不得不踏上轄區要地。自然也會引來許多麻煩。
好在安迷修的遊離症隻有初期,這個階段是傳染性最低、傷害最小的時候。
風沙不休,百合的味道來不及擴散就被狂風帶走,兩人藏身在街角,和幾名神侍錯開了路線。
Ray按着安迷修的肩膀将人推開,歪頭指了指對面的酒館。
“好了,走吧。”
安迷修捏緊衣領,亦步亦趨地跟着Ray進了那家酒館。
木制的大門被重重關上,風沙和光線全都被阻隔在外。
這是一家老式酒吧,光陰的痕迹刻在每一個角落。昏暗的冷光從天花闆上灑落,照亮了吧台上斑駁的擦痕,一台收音機放在吧台後空蕩蕩的藏酒櫃上,裡面時不時傳來幾聲雜音。
“呦,你來了。”
一個輕佻的女聲從酒館拐角傳來,Ray轉過頭,看向那個站在燈光暗處的女人,“凱莉。”
安迷修聞聲望去,隻見一名年輕的黑發少女放下手裡的酒杯,慢吞吞走上來,目光探究地打量着安迷修,嘴上笑說:“你的新歡?”
明顯問的是Ray,Ray一聲哼笑,安迷修頓時張口結舌,臉上一點點紅了起來,“不、不是!”
凱莉挑起眉毛:“哦?”
Ray則挑剔地掃了一眼安迷修,懶洋洋道:“你認為我的品味有這麼差?”
安迷修:“……”
凱莉大笑,拍了拍安迷修的肩膀:“好啦,知道了知道了。所以,這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Ray脫下披風扔到吧台上,對凱莉颔首道:“是。費了些功夫,一會可能有些尾巴跟過來,幫忙處理下。”
凱莉抱怨道:“不要老是給我的店惹來麻煩行嗎?你知不知道最近生意有多難做,我都已經虧本很久了!”
Ray懶得跟她計較,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黑卡甩到了凱莉的眼下。
凱莉立刻閉上嘴巴,拿過卡笑嘻嘻道:“放心,保準讓你離開這裡的時候幹幹淨淨的!”
Ray擺擺手,拉着安迷修頭也不回的上了樓。
安迷修稀裡糊塗地被帶進了一間客房,房間是标準的賓館配置,Ray推着他坐到一張床上,轉身去床頭的櫃子裡開始翻找。
安迷修無所事事,隻好盯着Ray看:“你在找什麼?”
“藥。”
“什麼藥?”
Ray從床頭櫃裡翻出了一個鐵盒,打開後拿出了兩枚紅色膠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