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獅嘴裡的小麻煩,自然和其他人嘴裡的小麻煩不太一樣。
但安迷修對此一無所知。
餐廳裡的突發狀況讓不少人陷入忙碌,雷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名侍應生問:“剛才那位先生好點了嗎?”
侍應生擦了擦頭上的汗,恭敬地回道:“正在醫務室休息。”
雷獅微微一笑,從口袋裡拿出了房卡。
“抱歉,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你們能協調幫助一下。”
“請說。”
遊輪醫務室内,男人高昂的怒罵聲不絕于耳,連隔音效果良好的牆壁都無法阻止對方極具穿透性的尖叫。
“一定是那條髒狗的原因!!是他把病毒細菌帶了進來我才會過敏!!!我坐船這麼多次,從沒有過暈船的記錄,絕不是這麼簡單的理由!”正是剛才在餐廳裡出了大醜的中年男人。
被急救回來的男人氣喘如牛,一想起方才的情景就尴尬到恨不得立刻殺了導緻一切的罪魁禍首——當然是他自己認定的,就這樣和醫務人員以及前來安撫的副船長争吵了起來。
“那家夥是誰帶進來的,他也要負責!我可是協會的資助者,你們協會的人就這樣對待我嗎?!”
副船長心力憔悴,苦着臉道:“尤金先生,十分抱歉給您帶來了不愉快的經曆……”
尤金張嘴就噴:“我要的不是輕飄飄的道歉!”
副船長一旁的年輕醫生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低聲咕哝:“那還要怎樣,現在還飄在海上,難不成要把人扔下船嗎?”
誰知尤金哪裡都不太靈光,偏偏聽力非同凡響,立刻瞪着醫生冷笑:“這倒是個不錯的建議,我看就這麼辦好了。”
醫生瞬間無言。
護士從背後重重拍了把年輕醫生的背,醫生連忙堆起無辜的笑臉,可憐巴巴地看向副船長。
副船長都快要愁秃一頭地中海了,早在來之前他就了解過了尤金指責的兩名乘客身份,兩邊都是不能得罪的大人物,他一個小小的副船長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隻能在心裡痛罵把這燙手山芋丢給自己的船長。
要是可以,他倒是希望把這位破事特别多的尤金先生先扔下船。
“尤金先生,請您先息怒……”
十五分鐘後,好不容易把尤金安慰好的副船長一臉菜色的走出醫務室,彎着腰恭送走了尤金,這才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疲憊的回去休息了。
尤金一路罵罵咧咧的回了房間,路過凡妮莎夫人房門口的時候,本想登門緻歉,說中午那頓飯純屬意外,希望夫人不要介意自己的失态,結果按了半天門鈴也無人應答,隻好悻悻的離開。
今天幾乎可以榮登尤金一年最不幸的一天榜首,然後在他站在房門前刷卡準備回去泡個澡,房門并沒有如期打開,而是閃着紅光發出了錯誤警報的時候,達到峰值。
尤金瞬間暴怒:“怎麼回事?!人呢,來人!”
一名侍應生匆匆從拐角跑出來,手裡拿着新的房卡,急忙道:“尤金先生,稍等,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他将手裡的房卡遞上,喘了口氣說:“鑒于您可能是出于過敏的主原因導緻身體不适,我們已為您替換了新的房間,這是新的房卡。船長也表示,此次行程的費用已經為您全部免除。”
一聽有對自己的補償,加上船隻隸屬畢竟是協會,雖然麻煩了點,尤金的态度還是變好了些。
他勉強壓下火氣,接過房卡,矜貴道:“算你們有心。”這才塵埃落定,跟着侍應生走了。
走廊裡恢複了寂靜,隻有舞會大廳方向不時傳來些許小夜曲的旋律片段。雷獅自光線昏暗的拐角走出,唇邊挂着幾分若有似無的輕嘲笑意。
片刻後,侍應生跑了回來,站到雷獅面前對他鞠了一躬。
雷獅掏出一枚信封放到他手裡,道:“任何協會分部都會接受這份邀請函。”
所謂邀請函,是協會收錄新人調查員必備的推薦信,對于很多人來說,成為調查員雖然會遭遇異化生物和病毒的威脅,但豐厚的報酬和誘人的福利政策往往會讓人忘記這份職業的危險性。
更何況,對于許多處于社會底層的人們來說,成為協會調查員不單是能改善生活質量,還能讓他們的社會地位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是步入更高階級的最好途徑。
即便雷獅隻是借助凱莉勢力僞造的身份,這身份也能享有每一個協會高級調查員具備的權力。
侍應生激動地捧過信封,眼裡甚至溢出了淚光,“謝謝,謝謝先生,太感謝您了!”
雷獅擺擺手,道:“收拾房間,将我的同行者帶過來吧。”
“遵命。”
安迷修背着背包跟侍應生來到新房間,放下行李迷惑道:“為什麼突然換房間?”
雷獅按下自動窗簾的開關,遮住了大半個牆壁的厚重遮光窗簾緩緩拉開,露出了一整面通透明淨的落地窗。
“我喜歡更寬廣一點的空間。”雷獅懶洋洋地倒回窗前的榻上,捧着一旁的紅茶優雅地抿了一口,那姿态仿佛不是身處一艘遊輪的客房裡,而是什麼富麗堂皇的宮殿似的。
安迷修無言以對,目光很快被外面的景色所吸引。
将近黃昏,整片紫色的海被落日染成了淡淡的金紅,殘陽餘晖直射而來,照耀在整潔空蕩的甲闆上,反射出炫目的粼粼水光。
“真美……”安迷修有點理解雷獅喜歡這裡的想法了。
雷獅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理所當然的宣布:“晚上,你睡沙發。”
安迷修一臉問号地轉過頭。
雷獅努了努嘴,示意他注意一下,這間貴賓套房隻配備了一張雙人床。
安迷修張口結舌,看了看床,又憤憤地瞪了眼雷獅,認命地走向了沙發。
夜如期而至,星河點綴在浪濤之上,銀河仿佛觸手可及,在天空中畫出一條條絢麗流光。
航程過半,此處已接近極圈,按照過去時代的地理位置來說,第二區所處是世界上最大的島嶼,終年嚴寒,氣溫時常維持在零度以下,哪怕是最熱的夏天,也罕有零度以上的時候。因此這裡的大部分地方都是一望無際的雪原,和從不消融的冰川。
審判日後,許多人為了逃離疫情,拼命往人少的地方遷居,後來在神侍構建的結界中,肆虐的風雪被削弱,常年酷寒也得以平衡調節,更适宜人類生存的環境又引來了更多的人,此處便成為了災後時代第二個成型的轄區,冠以島嶼前身之名,被稱為“格陵蘭”。
格陵蘭的權杖前身出身豪門,本身就擁有不菲的身價,獲得力量後,格陵蘭——這本身就是他們家族大本營的島嶼,自然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他們家族的轄地。
王冠尚在時,第二區就一直不太配合,如今王冠隕落,這裡更是成了一個新的王國。
畢竟掌握着全球八成醫療資源和相關技術實力的“轄外異化生物研究協會”,其最大的尖端病毒研究所就設立在第二區。這無疑是第二區得以優越其他轄區最大的資本。
安迷修翻着PAD上的信息——雷獅通過協會身份給他調出來的真實資料,一邊惡補社會知識,一邊問:“那其他轄區沒有抗議嗎?異化抑制劑這麼重要的資源,誰都不會想受制于人吧……”
“當然。”雷獅嗤笑一聲,用手指點了點PAD,跳到下一頁:“第三區的權杖是協會的董事會成員之一。其他區或多或少也都占有一部分協會利益鍊,況且現在各區交通需要的不止是一個轄區的力量,每個區手上都有自己的籌碼,隻是多少區别罷了。”
安迷修看着PAD上的字,皺眉道:“這麼多的利益糾紛……還能稱為公益組織嗎?”
雷獅又被他天真可愛的發言逗笑了,“哈,如果一定要按照非政府、非營利、非黨派性質等等這些教科書上寫的标準來評判,那協會确實不算。”
安迷修欲言又止,低下頭翻着資料沒在吭聲。
這般反應倒是讓雷獅有點意外了,但他也樂得少解答幾個白癡問題,起身去洗了澡,頭發也沒擦就躺到床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