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飄下了細雪,晶瑩剔透的雪花如絮般紛紛灑落,很快就在枝頭蒙上了一層白紗。
雷獅踏着薄薄的積雪再度踏入了鬼天盟在第一區的情報據點。
這日不同之前,酒吧沒有挂打烊的牌子,但門窗緊閉,裡面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雷獅輕輕挑起眉,嗤笑一聲,徑直推開門走了進去。
“你還真是按耐不住。”他散漫的嗓音在空無一人的一層回響,沒一會,二樓傳來一聲鈴聲,跟着在樓梯口裡出現了一個混身罩着漆黑鬥篷的人影。
“閣下貴為權杖,小人自然怕您貴人多忘事。”人影沉悶陰郁的聲線從面具後傳出來,正是多日不見的鬼狐天沖。
自和雷獅在第三區達成協議,已經過去近半個月,深受遊離症折磨的鬼天盟盟主顯然已經無法耐心等下去,而是冒着危險親自找來了。
雷獅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鎖上門上了二樓。
“我讓你查的東西呢?”雷獅坐到包間沙發上,颔首詢問。
鬼狐天沖被他這種理所當然的姿态噎了一下,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我不是你的下屬,雷獅。我們是平等的合作關系。”他刻意加重了“平等”兩個字,來強調自己的地位。
雷獅微微一笑,倒也沒有跟鬼狐天沖計較這些細節,配合道:“那麼,請問你查到什麼了嗎?鬼狐盟主。”卻是帶着幾分輕嘲。
鬼狐天沖黑了臉,瞪着雷獅:“你是故意的吧?”
雷獅無所謂的攤攤手:“老實說,我也并不是很需要你來幫我查,如果你不樂意說的話,我們的交易就此終止也可以。”
“你!”
“鬼狐天沖,我想你總比我趕時間吧?”
鬼狐天沖滿腔惱怒被一句輕描淡寫的話生生澆滅,深吸口氣緩了半天,才冷冷道:“你離開後,‘幻星’就停止營業了,凱莉不知所蹤,至今都沒有下落。”
雷獅輕撫下唇,若有所思道:“查到她去哪了嗎?”
鬼狐天沖頓了頓,“沒有……”
雷獅也不意外,但這态度更讓鬼狐天沖氣得直冒火:“你可沒告訴我要查的是星月魔女!隻要她有意……”
“行了,我沒興趣聽你的借口。”雷獅懶懶地打斷了鬼狐天沖的辯解,繼續道:“帕洛斯呢?”
鬼狐天沖隻能咽下屈辱,拿過放在桌上的終端機,點擊屏幕調出了一張地圖,指着第五區外一處紅點道:“範圍确定在這裡,112界限附近,帕洛斯一直在移動,隻有到那邊才能找出他的具體位置。”
雷獅放大了那塊地方,眯眼道:“這裡是……遺忘之都?”
“是。”鬼狐天沖點擊紅點,調出了一張更詳細清晰的地區資料:“遺忘之都在星垂之野下面,是狩獵者的大本營之一,裡面魚龍混雜,各種勢力盤根錯節,沒有當地人指引,想要在這裡找一個隐藏行蹤的人,和大海撈針沒區别。”
雷獅揶揄:“鬼天盟引以為傲的情報網都滲透不進去?”
鬼狐天沖:“……”這家夥就是故意在激怒我吧?
雷獅若無其事的關掉地圖,道:“能确定帕洛斯在誰的勢力範圍之内嗎?”
鬼狐天沖道:“不出意外就在風潮那一帶。”
雷獅點點頭,起身道:“那就勞煩鬼狐盟主帶路了。今日下午動身可行?”
鬼狐天沖挑起眉毛:“稀奇,你雷獅竟然也有有求于人的一天。”
雷獅歪了歪頭,歎道:“如果鬼狐盟主不樂意,那我隻好讓我的屬下去想辦法了。你知道的,我的勢力都在轄區内,要把範圍擴張到狩獵者那邊……唔,沒個十天半月恐怕都很難找到入口。”
鬼狐天沖咬牙切齒,一字字道:“今天下午,六點半,七号港口。”
雷獅微笑道:“有勞了。”
從酒吧出來後,雪又變大了些,雷獅沒有帶傘,很快身上便落了一層薄雪。
他獨自走了一會,漸漸的,視野裡出現了一區标志性的方尖碑,高大的石碑遠遠矗立在東南方向,上面的王冠标志已經被雪染成了霜白。
街上沒什麼行人,雪花無聲地飄落,蓋在不知哪家反季節綻放的鮮紅玫瑰上,玫瑰實在紅的刺目,仿佛一捧濺在雪中的熱血。
雷獅擡頭凝視着方尖碑,倏然想起了那沉睡在萬尺冰層下的“王冠”。
人類和精靈的連結本身并非牢不可摧,一旦一方死亡或是力量衰竭,連結便會自然斷開。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曾經是否和人類簽定契約,也無從判斷“王冠”和自己究竟是什麼關系。
他嘲笑過安迷修的記憶千瘡百孔,可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雷獅閉了閉眼,強行将浮現心頭的猜想壓下。
計劃到了這一步,他不可能因為一個可能改變目的。無論王冠是誰,等到那一天到來……也都不重要了。
同一時間,某個荒郊野外的廢棄住宅區中,一個少年踏破寂靜走了過來。
這裡是曾經因遊離症被執行過“清除”的區域,荒廢的樓宇一個挨着一個,殘破的牆壁上還殘留着大火燒過後的黑灰。
少年身形消瘦,戴着兜帽,靈活的移動在倒塌的鐵栅欄上,越過挂着“疫區”的警告牌,進入了住宅區裡面。
“這地方可真偏僻。”少年咕哝了一句,捂住口鼻推開門向裡面張望:“我沒遲到吧?”
黃昏的光芒從破碎的窗□□進來,照亮了少年兜帽下的面容。
——亞薩,你遲到了一分零六秒。
阿岚在背後嘟嘟囔囔,亞薩連忙瞪了她一眼,小跑着進了房間,關上門,對着未被陽光照到的黑暗一角行了一禮:“抱歉,抱歉,路上耽擱了點時間……”
他雙手合十,閉着眼告罪,低下頭的時候又忍不住悄悄睜開一眼,心想:不會真生氣吧?
幸好立在黑暗中的人表情平靜,并沒有什麼生氣的迹象,隻淡淡道:“目标行蹤已經确定,112界限,遺忘之都。”
亞薩頭皮一炸,想到了上一次任務的慘烈結局,立刻苦着臉說:“老大哥,你知道的,那家夥實力驚人,我這菜雞根本不夠看啊!現在又沒有黑暗力量了,這任務我怕是不能勝任……”
黑暗裡的人道:“這次會有人幫你。”說完,裡間的房門被打開,走出了另一個人。
亞薩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那人,懷疑道:“這……他看起來也不是很強的樣子,真的沒問題?”
對方似是笑了一聲,颔首道:“放心。”
“好吧。”亞薩撓了撓頭,道:“那麼,任務内容是?”
“跟着雷獅,然後……”
短暫的黃昏很快過去,當夜幕籠罩天地,雷獅和安迷修已乘上鬼狐天沖的船,在鬼天盟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第一區。
鬼天盟經營多年,雖然比不上協會财大氣粗,但也不算寒酸,搞來一艘私人遊輪并不困難。
安迷修趴在舷窗邊,看着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上的陸地,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腦海中,麗莎小小的墳墓浮現出來,他想起了女孩最後幸福的笑容。
那天沒有下雪,但青白的天光卻像一塊冰霜凝結而成的鏡,鏡中映着紅塵千丈,喜怒哀樂,怨憎愛恨,每一處都纖毫畢現。
如果神仍然注視着人世,他會是什麼心情?會有一刻心生憐憫,願意垂憐那些不該承受這些痛苦的人們嗎?
雪花還在飄落,紛紛揚揚,漫天狂舞。安迷修凝視着海面,握緊了按在胸口的手。
船隻平穩的駛向遠方,終至再也看不到大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