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花了半個多小時離開集市,穿過住宅區到達了中心高塔附近。這裡來往的行人幾乎全都是神侍和從者,人流明顯變少,周圍便也寂靜了下來。
“老爺性格乖僻,一般不見生人,就算見,也絕對不超過兩個人。”鬼狐天沖說着,看了眼安迷修:“讓他留在外面。”
雷獅微微蹙眉,過了一會對安迷修命令道:“好好待着,别像之前一樣亂跑。”說的顯然是管理局那次。
安迷修無奈道:“知道了。”
等雷獅和鬼狐天沖的身影一起消失在高塔裡,安迷修才摸了摸鼻尖,露出了複雜的神情。
他走到高塔斜對角一處建築下,抱着雙臂過了一會,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臉頰微紅,低下頭用手背按住了唇,嘟囔了一句:“混蛋家夥。”又尴尬地撓了撓耳垂。
好吧,看來幾個小時内,他都沒法從那三分鐘裡走出來,當作無事發生了。
安迷修在心裡哀鳴,蹲下身抱住了膝蓋。
這時,一個身影突然從拐角掠過,似乎是沒有看到人,一下撞到了蹲着的安迷修。
安迷修踉跄着被絆倒在地,正要起身,那人影卻沒有停頓,徑直往街對面的小巷奔去。
安迷修愣了愣,随即臉色一變摸向口袋,惱怒道:“站住——!”
那人影立刻跑得更快了。
安迷修徹底忘記了雷獅的話,迅速追了上去。
遺忘之都的巷子狹窄又昏黑,錯綜複雜的岔路互相穿插,構成了更加複雜的地形,完全就是一個大型迷宮。
安迷修喊了幾聲都不見對方停下,重重的歎了口氣,幹脆揮手喚出了流焱。
狂風裹挾着長劍懸浮在半空,安迷修急中生智,一躍踩上劍脊,操縱流焱向着人影飛去。
赤金色的劍光在他身後留下一串虛影,不消片刻,就緊緊咬上了對方的尾巴。
戴維自诩縱橫偷盜界十年,不說偷遍天下無敵手,但也絕不會輕易被人抓住。從安迷修和雷獅一行出現,他就關注上了對方,借着安迷修和婦人的對話,他依靠敏銳的嗅覺意識到這可能是條大肥魚,于是暗中跟蹤了許久,直到看起來最弱的那個人落單。
他得意的摸了摸偷到的東西,按手感看應該是個錢包……
“别跑了!”苦主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戴維一個激靈回過神,猛地轉頭,差點吓得魂飛魄散。
說好最弱的呢?!他腳下的魂力武器是怎麼回事?!
戴維瞬間冒出一頭冷汗,非但沒有停下,反而拔足狂奔,更拼命的跑了。
安迷修本不想動用力量傷人,可事不由人,隻好催動力量,一腳踩在牆上借力躍到戴維面前,手中流焱挽出一朵火花,甩到戴維面前猝然爆開。
“啊——!!”戴維尖叫着撲打身上的火苗,迅速開始求饒:“大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别燒了!!”
安迷修揮手收回力量,流焱的劍鋒貼着戴維吓得慘白的臉,嚴肅道:“把東西還給我。”
戴維欲哭無淚,磨磨蹭蹭的拿出了自己偷來的東西——
“靠,就一個筆記本啊?!”真是虧大發了。戴維瞬間如喪考妣,生無可戀地攤在了牆角。
安迷修拿過筆記本,确認東西沒事後放好,再看眼前的少年,不由搖了搖頭,“你這麼年輕,應該找點正經事情做,而不是靠偷盜牟利。”既然物歸原主,安迷修也并不想嚴懲對方,便收起劍勸告。
“……你認真的?”戴維一臉呆滞,他還是頭一次遇到失手後沒挨揍,反而被口頭教育的詭異事。
安迷修挑起眉,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原諒你的行為,但下一次,别人不一定會原諒你。所以,想一想你還能做什麼,不要貪圖捷徑,讓自己行走在懸崖邊。”
眼見安迷修一本正經的開始勸導他棄惡從善,戴維終于露出了見了鬼的表請,喃喃道:“活見鬼,這還是大白天吧,活見鬼啦?”
“哈,臭小子,你是走了狗屎運,遇上好人了。”一個喑啞蒼老的聲音突然從對面的屋子裡傳來,安迷修和戴維同時看向了那邊。
原來剛才追趕急迫,他們不知何時跑到了人家的院子裡,好巧不巧,這屋的主人正在屋中喝茶,就這麼津津有味的欣賞了半天。
安迷修完全沒察覺對方存在,這會意識過來,連忙鞠躬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們打擾到您了。”
老人慢悠悠的喝着茶,用眼角撇了眼偷偷摸摸準備溜走的戴維,“哎”了聲,慢吞吞道:“現在的年頭啊,不知好歹的人真是多。小子,你這樣會吃虧的。”
安迷修當然察覺得到戴維的小動作,聽老人這麼說,便笑了笑,道:“人吃一點虧也沒關系。況且……”他轉頭對已經摸到門口的戴維道:“我知道這幾句話不會讓你立刻改變,但如果未來的某一天,當你遇到那個能夠改變你的契機時,希望你能想起今天。”
戴維頭皮一陣發麻,莫名其妙地瞪了眼安迷修,罵了一句:“神經病。”然後跑出門外,眨眼逃得無影無蹤。
屋中的銀發老人放下茶杯,搖頭晃腦道:“看到沒,好心被當驢肝肺呦。小子,何苦呢。”
安迷修撓了撓後腦,道:“還好啦。那并不是他的錯,輕飄飄的幾句話,本來就不足以說服人。”
老人饒有興味道:“那不就是廢話嗎,幹嘛還要說?”
安迷修搖了搖頭,道:“聽不聽是他的選擇,說不說是我的選擇。我說出來,隻是希望他能明白,走什麼路,是可以靠自己決定的。”
就像在人心灑下一粒火種,哪怕如今災劫遍野,末日永無盡頭,火種仍深埋灰燼,但總有一天,他會遇到那個改變自我的契機,那時候,火種必會破土燃燒,在一瞬間燃成足以讓人涅槃重生的燎原大火。
老人愣了愣,接着大笑:“有趣,真有趣。你真是個難能可貴的好孩子。”他對安迷修招了招手,笑眯眯道:“我看我們挺有緣的,來,請你喝一杯。”
安迷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恭敬地走進屋中,道:“打擾了。”
老人容貌儒雅,即便飽經歲月摧折,仍能看出年輕時英姿勃發的風采。他擺擺手,示意安迷修不必拘謹,又親自倒了杯茶遞給對方,和藹道:“孩子,你叫什麼?”
面前的人态度溫和親切,毫無惡意,安迷修不由得也放下了戒心。
他接過茶,回道:“在下安迷修。”
老人琢磨着念了幾遍,他年齡大了,比較健忘,似乎是在靠這種方式記下這個特别的孩子。
“安迷修,安迷修。哈,不錯的名字。”他喝了口茶,繼續道:“你今年多大啦?”
安迷修道:“十四了。”
“那還是個少年人啊。”老人打量着安迷修,微笑道:“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本地人,你從哪來的啊?”
安迷修這才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麼。他一直在用通用語說話,剛才的戴維明顯是經曆過很多,所以才張嘴就用通用語求饒,而安迷修順着他的話講下去,自然也沒發現老人從一開始,說的也是通用語。
“這……這個……”安迷修額頭滲出了汗,想起了還在塔裡的雷獅,不禁坐立難安了起來。
“哈哈,我就是随口一問,不想說也沒關系。”老人被他緊張的樣子逗笑了,推了推茶杯,道:“喝點茶冷靜下。”
安迷修松了口氣,但這一吓,還是讓他想起了自己現在該待的地方,便禮貌地喝了口茶,就要起身道别。
老人看出了他的去意,突然開口說:“哎呀,既然這麼有緣,我替你占蔔一次吧。”
安迷修一愣,“占蔔?”
老人笑彎了眼睛,指了指背後,“看來你還沒注意這裡是做什麼的。”
安迷修聞言瞧去,才瞧見那裡懸挂着一個巨大的镂空六芒星,背貼牆壁,前面的桌子上則放着一枚散發出幽幽藍光的水晶球。
“這裡可是全市最好的占蔔館,多少人為了求我出手一擲千金。機會難得啊,孩子。”
安迷修不信這些,但卻不願拒絕老人的好心,便順從道:“那就麻煩您了。”
老人摸了摸胡子,起身笑眯眯的湊近安迷修,然後按住他的肩膀,道:“來,脫了衣服。”
安迷修呆了呆,又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了。
他今天遇到的奇怪要求是不是有點多?
“那個,您确定,是要脫衣服?”
老人理所當然道:“是啊。”
安迷修:“……”所以,為什麼占蔔需要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