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鑒在夜風中打了一個噴嚏,遠處有什麼東西飛近了,撲棱着翅膀在他頭頂盤旋兩圈。
“滾下來。”
初一發出一聲古怪的鳴叫,像是疑惑,緊接着乖乖停落在主人的肩頭。
聞鑒伸出手,初一用喙在他手背輕重不一地啄了幾下。
“後日才到麼?”聞鑒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後日是那個瘋女人成婚的日子。
白天時候許達高調地令人擡着聘禮去了劉屠戶家,無論是慈悲村還是七寶鎮的人都知曉了此事,而那劉屠戶像是意料之中的收了聘禮,然後笑逐顔開地送走了許達。
除了在街上搶人那段,整個婚事從外人來看就像是你情我願,似乎挑不出什麼錯。
但月慈要他救她。
想到這,聞鑒眉間頓時一片陰郁。
那女人給他下了毒,自制的,說不定隻有她知道解藥,這讓聞鑒不救人也得救。更何況,目前他還需要一個遠離京都的容身之所。
聞鑒輕輕點了點初一的鳥頭,道:“一會兒替我送樣東西。”
——
今夜注定無法安然入眠,月慈躺在床榻上盯着頭頂的鵝黃色紗幔,心中思緒萬千。
除了即将成親的事,她更在乎的還是關于聞鑒的死訊是否為真。
其實月慈曾與聞鑒有過一次接觸,依舊在三年前,在她得知月霞被聞鑒命人殺死後,她試着用各種辦法溜進飛鳥閣内。
大多時候情緒總是占于上風,更何況月慈當時年紀不大,并未經曆過太多現實的捶打。她以為自己當初能溜進許府差點救下月霞,那麼這次也一樣能成功。
但飛鳥閣的守衛不像許府的那群酒囊飯袋,月慈在京都蟄伏許久,都沒尋到進千鳥閣的方法。
既然進不去,那在外面殺也是一樣的。
月慈又蹲守了一段時間,等到聞鑒驅離守衛獨自外出時,她悄悄跟了上去。
男人走進了煙花柳巷,那個叫做“半日閑”的青樓在京都中很是有名。
月慈心中冷笑,心想男人果然是男人,就算沒根的也一樣,改不掉骨子裡的淫//亂。
混進清樓對她來說很是容易,隻要喬裝打扮成青樓裡的姑娘,再蓄意接近,等到這該死的閹人和她共處一室時,她就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男人沒叫姑娘,隻獨自開了一間上方,月慈摸到房門口時猶豫一會兒,心中察覺出了細微的不對勁。
裡面的男人真的是聞鑒嗎?
月慈總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條準備上鈎的魚,她伸出推門的手遲疑着,又收了回來。
然而就在她即将轉身離開之際,房門驟然打開,裡面伸出一隻有力的手,緊緊拽着她,将她拉了進去。
沒等月慈看清對方的樣貌,一道冰涼的物什便已經橫在了她的脖頸前。
“怎麼,都到門口了反而不敢進來?”
對方嗓音低啞冰涼,如同生長在陰暗之地的一簇毒藥,雖然好看,但有劇毒。
月慈隻掙紮一步,那冰涼且鋒利的匕刃便堪堪劃破了一點皮肉,泛着輕微而細密的疼。
她的思緒一下子清醒了,咬牙切齒道:“你算計我,那人不是你。”
“難道不是你想算計我麼?”對方悶聲笑了下,依舊是冷的,“我倒是納悶,是哪個不怕死的家夥派你來監視我的。”
月慈繃直身體:“沒有人派我來,是我自己要來殺了你這個狗閹人的!”
聞鑒并未動怒,隻嗤笑一聲:“難怪。”
月慈不滿蹙眉:“難怪什麼?”
“别人沒有你這樣蠢的腦子,蠢到我都有些好奇,你究竟是來送死的,還是……”他将匕刃又貼近一寸,嗓音壓得更低,“來送死的。”
月慈握緊了拳頭,她閉上眼感受着脖頸傳來的疼痛,下一瞬已然做出決定。一柄短匕從她寬大的袖口中滑出,準确握在掌心,她身形未動,隻将短匕朝身後的男人猛地刺去。
對方早有預料,輕而易舉便躲了過去。他像是在逗一隻發怒的野貓,往珠簾後一躲,等到月慈提匕刺過來,又迅速扯過旁邊的紗幔牢牢罩在她頭上。
月慈氣急敗壞地扯開紗幔,發出一陣陣裂帛聲,那人就靜默地站在不遠處看着她。
月慈面色漲紅,惱怒地胡亂揮舞着匕首刺去。
月慈心想,即便現在殺不了他,能看清那張臉也是好的,說不定以後還能卷土重來,殺他個措手不及。可這人完全是故意的,不是往屏風後一藏,便是用什麼東西蓋着她的腦袋,隻是一味地看她暈頭轉向的模樣。
最後月慈迷迷糊糊中似乎刺中了對方,又似乎沒有。聞鑒這才重新控制住她,而她斜斜睨去,隻看到對方衣袖破了一道口子,甚至連血迹都沒有。
“腦子不夠靈光,動作不夠利落,就連這匕首,都不夠鋒利。”
月慈聽出了對方話裡的嘲意,怒意更甚:“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哪怕我死了都要化作厲鬼日日糾纏你,直到将你咒死!”
聞鑒卻沒有殺她,隻道:“你不适合短匕,回去再練。”
月慈氣得想在對方身上開幾個洞,努力掙紮着握緊匕首回頭,卻隻紮中一片虛無。
月慈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她忍不住坐起,發出一聲喟歎。
沒想到自己連在夢裡都想親手殺了聞鑒,可對方卻沒有死在她的手上。
真是便宜這閹狗了,下次再見到他,一定要把他戳死或者毒死!
月慈長舒一口氣,頓感空氣燥熱得有些煩悶。她起身打開窗子透氣,夏夜裡的微涼的風徐徐灌入,額頭上那點薄汗頓時變得冰涼。
夜空中忽然飛過一道漆黑的影子,像是什麼鳥,但她從未見過。那怪鳥身形如鷹,卻又不是鷹,它在半空中盤旋了兩個圈,便落在了不遠處的樹枝上。
月慈和它大眼瞪着小眼,發現它嘴巴上好像叼着什麼東西。
那棵樹的枝幹肆意延伸着,某些樹枝垂落在月慈的窗前,她甚至一擡手就能抓住一片葉子。那怪鳥歪着腦袋瞧了她半晌,忽然跳到離月慈較近的枝幹上來。
它一步一步地跳着靠近,那東西在它嘴裡仿佛閃着光,近了,月慈才看清那是把匕首。
月慈眼睛睜大,吃驚道:“這,你從哪叼來的?”
那怪鳥盯着月慈眨了眨眼睛,将匕首輕輕放在窗台前,緊跟着從嘴裡發出了幾聲奇異的怪叫,聽上去像貓,又像□□。
叫完它便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月慈收回驚訝的目光,直到它離開後,才拿起匕首在手中端詳起來。
沒錯,這是她日日夜夜磨得鋒利,用以給聞鑒緻命一擊的那把匕首。
——
大婚這天,按理說婚宴要在王家操辦,但月慈卻提出要求說,她要在許府舉辦婚宴,這樣倒是省去了接親的一環。
月慈配合的梳妝更衣,她望着鏡中的自己,恍惚一瞬,覺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