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臨走時說大約要去四五天,并讓王夫人不要告訴孩子們具體的原因,隻說他去縣鎮查看工程去了。
雨淅淅瀝瀝下到天明,王夫人整夜難眠,心裡的擔憂快要溢出來,卻無人傾訴。這種擔憂大約是一種直覺。
之前在京城時,賈政在工部衙門做事,很是清閑。即便督造宮殿,也才兩三個月,沒有什麼危險。如今來了揚州,還沒多長時間,就遇到這麼嚴重的案子。
辦得妥當還好,若是辦得不妥,聖上那裡難免不會怪罪。更不用說查案時的兇險了。
王夫人整夜陷入這些想法中,難以成眠。簡單梳洗過後,她也沒有用飯,直接去了薛姨媽屋裡。
“姐姐昨晚沒有睡好嗎?看起來沒什麼精神。”薛姨媽說罷,為王夫人倒了杯茶,又輕輕撫摸姐姐脊背,以作安慰。
王夫人搖搖頭,抿了一口茶,問道“寶钗與探春在林府那邊?”
薛姨媽點點頭,“這幾日孩子們也不用去學堂,各自待着也無聊。我就讓她們住在一塊兒,也不用下雨天來回走了。”
王夫人聽罷,擺擺手示意丫鬟們退下。
“我有些擔心老爺。”王夫人一邊說一邊揉着眉心。
“姐夫不是去縣鎮督造工程去了嗎?往常這樣的事三五天也就回來了。姐姐有什麼好擔心的?”薛姨媽隻以為是王夫人多慮了。
王夫人卻輕輕搖搖頭。
“是不是最近休息不好,才容易憂慮呢?”薛姨媽又問。
王夫人又搖搖頭,心裡擔憂的事實在不能說。
“你說你,孩子們乖巧懂事,姐夫也很是體貼你。如今又在揚州生活,既不需要日日去老太太那裡立規矩,也不用管那一大家子的事情,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薛姨媽調侃道。
王夫人聞言,又想到了賈政臨走時說的話,輕輕笑了,心裡的烏雲忽然散去大半。
“明白了就好,就說你是把自己閑出毛病了,萬一再病一場,姐夫回來還要日夜照顧你。”薛姨媽說到這裡,自己先笑了。
王夫人面色微紅,佯怒道“你又來嚼舌根了!”
“可惜我說一百句都不如姐夫的一句話管用。”薛姨媽邊說邊搖頭,故作難過。
“罷了,不說這個了。”王夫人說道。還是不要杞人憂天了,靜待消息吧,王夫人心想。
薛姨媽吩咐丫鬟将早飯送了上來。
“你怎麼知道我沒吃飯?”王夫人問。
“姐姐這麼早就過來,還愁容滿面的,我還能不了解你嗎?”薛姨媽笑着,為王夫人盛了一碗蝦仁山藥粥,又說“吃吧,吃過飯咱們去找孩子們。”
此時,林府花廳内,正是一片忙碌。
“将瓜果擺到這裡”黛玉吩咐丫鬟道。“将父親前天送來的紹興酒也拿過來,記得要燙得滾滾的。”
探春寶钗也在旁邊幫忙。
自從回了揚州,王夫人與薛姨媽日常打理家事,也常帶着孩子們在跟前。幾個女孩都聰慧,學得很快。尤其是黛玉,因為家裡沒有女主人管事,她自覺要為父親分憂。這些日子也漸漸攬過了家裡的大半事情。
“寶姐姐,你看林姐姐,操持起事情來很有幾分樣子呢!”探春打趣黛玉道。
寶钗贊賞地看看黛玉,對探春說“黛玉确實和我剛見她時不太一樣了,更開朗外向了。”
香菱端來了紹興酒,又笑說“林姑娘又有詩才,辦事也這麼周全。”
襲人笑笑,拿過香菱盤中酒,借着火爐燙酒。
黛玉笑着輕哼了一聲,又忙着布置詩社的用具。
“這樣不好嗎?每日咱們姐妹說說笑笑,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了!”寶玉也插了一句。
“既然如此好,二哥哥你今日的題目可有了嗎?”探春故意逗寶玉。
隻因上次詩社寶玉做東。那日做的是寫春景的詩,姐妹三個每人都做了兩首,連香菱也做了一首。隻是寶玉素來缺少急智,那日又故意想做一首一鳴驚人的。最後憋了一個時辰,隻寫了三句。把香菱都氣得說寶玉怎麼如此不争氣!
寶玉尴尬笑着,撓撓頭說“今日我一定寫夠兩首。”
“我才不信呢!”探春笑說。
“寶兄弟素有詩才,隻是缺一些急智罷了。今日慢慢想,總會有的。”寶钗好心安慰寶玉。
“有林姑娘與寶姑娘教我作詩,我日後也可以寫兩首出來。”香菱細聲說道。
“看人家香菱多有志氣,比寶玉強多了!”黛玉走到香菱身邊,摸摸香菱辮子,瞥了一眼正癟嘴的寶玉。
姐妹四人和香菱每人一椅二幾,面前擺了點心熱酒,與筆墨紙硯。
“那咱們今日以什麼為題呢?”探春先問了。
“這可不就在眼前嗎?”黛玉看了一眼窗外,說道。
“以雨為題,沒什麼意思。”探春輕笑着搖搖頭。
寶钗想了想,笑說“黛玉所指,大約不是雨。”
“那麼是寫夏日雨景了?”寶玉又問。
“這個好!我昨日還讀了一句詩“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就寫雨景吧!”香菱喜道。
黛玉看香菱高興,也笑了。
探春眼珠一轉,有了想法,指着窗外一池荷花,說道“林姐姐要寫這雨中荷花,是不是?”
寶钗笑着點點頭,附和探春。
黛玉卻搖搖頭說“我又變了主意,咱們寫得寬泛些也使得,今日不如題目就寫夏日雨景吧?”
寶玉拍拍手,笑道“就說我猜對了嘛!這個題目我有好句子,一定可以寫兩首!”
黛玉故意逗寶玉“今日不限篇數,大家就即興來寫吧,随意發揮詩興!”
探春笑說“倒是輕饒了寶玉。”
寶钗輕搖着扇子,故意說道“改日讓他多寫幾篇文論也使得。”
“我才不與你們計較,香菱,咱們倆一起寫。”寶玉做了個鬼臉,笑着坐到了香菱旁邊。
襲人為寶玉和香菱各倒了一杯熱酒,笑說“剛滾好的,趁熱喝了酒,便詩興大發了。”
說罷又為另外三人也倒了酒。襲人不識字,便不參與寫詩。
衆人一邊說笑,一邊下筆,花廳内很是熱鬧。
“今日詩社由誰做東啊?”
衆人一擡頭,原來是王夫人與薛姨媽來了。
寶钗放下筆,兩邊扶着母親與姨媽,将二人帶到炕桌前坐下,又為她們倒了熱好的紹興酒,才笑道“當然是由颦兒做東了。”
黛玉笑笑,朝王夫人與薛姨媽點了點頭。
寶钗走到黛玉身邊,看了看黛玉已經寫好的一篇。
“颦兒寫得真好,這次又要将誰比下去了呢?”寶钗說罷,又看了一眼寶玉,眼神中滿是捉弄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