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豪門望族的命運,不過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間罷了。
賈政知道了賈赦求娶鴛鴦鬧出的事情,已是事發幾天後了,因為王夫人并沒有提起,孩子們也不好在他跟前說這個。他是讓手下去調查賈赦才發現的這件事。
賈政與賈母的想法相同,他也認為賈赦别有用心。隻是賈赦想謀劃家産的事也不應該苛責。甯榮兩府上千人,誰不知道賈母偏疼賈政呢?賈赦做長子的,心裡不痛快也是人盡皆知的事了。
晚上賈政忙完公事後,就和王夫人坐在炕桌前閑聊家常,他主動提起了賈赦和鴛鴦的那件事。
“老太太那日怎麼說的?”賈政問了王夫人。
“起初很生氣,幸好有孩子們一直寬慰着,老太太才能好一些。”王夫人也沒問賈政如何得知的,隻是認真回答。
“沒有為難你吧?”賈政不放心,又問道。
王夫人笑了笑,又道“本來也與我無關,老太太更不是會遷怒的人。”
賈政歎了口氣,輕聲道“大哥心有芥蒂,我卻不好與他說我自己無心占據這些家産,隻怕說了他也不信的···”
“日後終有一天,老太太走了,到時分了家,我肯定不會讓大哥吃虧。如果命好能等到那個時候···”賈政說到這裡又歎了口氣,他其實想的是,也許老太太還沒走,賈家就不複存在了。隻是這話賈政隻能藏在心裡。
“事情都過去了,老爺何必自苦呢?”王夫人寬慰道。
“夫人來這邊。”賈政将夫人拉到自己身旁,兩個人面對面半躺着。
賈政突然陷入很強烈的低落情緒中,他緩緩說道“我心裡有許多事,隻是不能與任何人說,有時自己想一想卻也嫌麻煩···”
王夫人點了點頭,說道“我都知道的···”
已是夜深人靜了,賈政也沒什麼好避諱的,就雙手抱着夫人,頭靠着她的肩膀,說道“心裡煩的時候與夫人這樣靜靜地待一會兒,就能好一些。”
王夫人輕聲道“難道我這裡有什麼靈丹妙藥嗎?”
賈政輕歎一聲,又抱緊王夫人,回道“夫人身上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氣質。”
王夫人回道“我并沒有用什麼熏香···”
“大約是與生俱來的吧!”賈政笑了笑。
賈政沒了話說,王夫人也不說話,認真一根根翻檢賈政的頭發。
賈政摩挲着王夫人的脊背,忽然又道“問你一個問題。”
王夫人停下手裡的動作,等他說話。
“日後咱們若是離開了京城,回到金陵頤養天年,夫人想做什麼呢?”賈政緩緩道。
王夫人被這問題問的有些奇怪,便回答“不也是像老太太如今這樣嗎?”
“兒孫環繞,享受天倫之樂?”賈政反問。
王夫人點了點頭。
“夫人再想想?”賈政想提醒她說些别的。
“和老爺一起享受天倫之樂?”王夫人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
賈政忍不住笑了,又哼了一聲,才道“将孩子們從小管到大,竟然還要操心孫輩,想想就要累死了!”
王夫人自然知道這是玩笑話,便又問“那老爺說做些什麼?我聽老爺的。”
賈政輕輕散開了夫人的發髻,雙手捋順夫人的頭發,又輕聲道“不論做什麼,我隻覺得咱們夫妻二人在一起不受幹擾比較好···”
說罷看到夫人面色微紅,又補充道“最多帶着妹妹一起,咱們三個老家夥作伴,如海若是閑不住,勉強算他一個。”
“四個老家夥,有什麼樂趣?”王夫人心裡想了想那樣的場景,覺得好笑,便問了出來。
“這個倒不難的,隻是再不想管孩子們的事情了,太麻煩···”賈政堅持道。
“怎麼還皺起眉頭了呢?”王夫人笑着在賈政眉間摩挲了一下。
賈政對自己向夫人撒嬌這事絲毫沒有心理負擔,一回生二回熟,如今真是手到擒來,便握住夫人的手,問道“夫人不願意嗎?”
“老爺說什麼我當然要聽的。”王夫人笑道。
賈政卻搖了搖頭,又道“我想聽你的心裡話。”
王夫人想了想,剛要說時,又被賈政一隻手捂住了嘴巴,便用疑惑的神情看他。
賈政笑了笑,又掩耳盜鈴般說道“萬一夫人說的我不愛聽,今晚又睡不好了,還是不要聽了···”
“老爺哪晚沒有睡好?”王夫人像是找到了問題關鍵。
賈政但笑不語,摩挲着夫人臉頰,像是在開解自己一樣,“平白無故想那些做什麼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有那麼一天了···”
王夫人臉色變了變,又想問他為何做此感歎,又不知道如何去問,猶豫半晌,也沒開口問,隻是手放在賈政頸畔,柔聲道“無論那一天老爺在哪裡,我肯定要跟着的···”
賈政聽罷,似是驚歎于王夫人難得這樣的直白,雙手緊緊抱住了夫人,身子微微顫抖,說道“還是不要有那麼一天了,我們好不容易可以像這樣過日子,我無論如何也舍不得···”
賈政喉頭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他不知道前方還有多少艱難險阻,很珍惜還能與王夫人沉默着緊緊依偎的機會,隻想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