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懿旨高高供在女學最顯眼的閣樓上。
秦桑冷哼一聲:“沒屋子給女學子看書識字,卻有閣樓供這個沒用的東西。”
銀霜瞟了一眼那格外華麗的樓閣。
“這可是好東西,該做個大招牌張揚出去才好!”
午後,比女學排便更大更華麗的招牌送入學府中。銀霜指揮着工匠架梯子拉繩索,将招牌高高挂起。入府的女學子皆駐足觀望,學府之外的百姓一仰頭就能看見那五彩斑斓的大字。
“鳳栖于此,懿旨先行。”
孫大人遠遠瞧着,忍不住得意起來。
“好在我留了個心眼,才能鎮住這兩個刁婦!挑釁皇家威嚴,是沒有好下場的。”
正當他拂須而笑的時候,突然聽見院牆外一陣歡聲笑語。
“哎呀我們來遲了!今兒忙得很,姑娘們不得空,我們先來瞧瞧。若是好的話,以後我們天天來!”
撲面而來的香甜脂粉氣令秦桑忍不住輕咳兩聲。銀霜綻出一個華麗的笑,伸手一指。
“瞧瞧那是什麼?”
花枝招展的姑娘們穿着紗衣,一步三扭的進了門,手絹甩出了殘影,拂過看門小厮的胸口,惹得他一陣氣血翻湧。
“好鮮亮的顔色!好氣派的閣樓啊!不愧是朝中的大人們建的,瞧着就是比我們梨香園的樓端正威嚴許多呢。”
“上頭是什麼字啊?這是用來跳舞的地方嗎?”
銀霜笑道:“可不敢胡說!牌子上的意思就是,如果皇後娘娘駕臨,就要歇在這閣樓裡。皇後娘娘不在的時候,這裡是專門存放懿旨的地方。”
“喲,了不得了!皇後娘娘竟然如此看中我們的技藝?”
秦桑下巴一擡,指了指不遠處假裝看風景的孫大人。
“可不是?孫大人代替娘娘送了上好的樂器,足有上百件呢!還不快去瞧瞧?”
十幾個花朵一般的女子蓮步輕移朝着孫大人圍攏過去。撲鼻的香氣熏的他心神不穩。
銀霜掩着嘴偷笑。
“瞧見沒有?外表再剛正嚴肅的男人,面對嬌香滿懷,也難免犯含糊呢。”
“有賊心沒賊膽!不過,這些姑娘真是漂亮啊,真的是花樓裡的女人?”
銀霜翻了個白眼。
“廢話,不漂亮能進得了花樓?都是些苦命人罷了。為了争奪花魁才來學藝的。回頭你好好教,别偷懶。”
二人遠遠看戲。
十幾位女子紛紛跪地磕頭,感謝孫大人的高風亮節。接着一陣風似的跑去樂坊,去看皇後賜下的東西去了。
“你們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孫大人再無和顔悅色。
“這舞樂琴棋,本就是青樓女子的看家本事!我還以為這是皇上的本意呢,怎麼敢阻攔?您若是怕污了聖上清譽,将她們趕走不就是了?”秦桑一點也不懼怕,直言不諱。
孫大人面色鐵青,望着那閣樓上刺目的牌匾,立刻叫人拆了下來,拿着那一道懿旨悻悻離去。
宮中的皇後聽聞此事,心中的憤怒難以壓制。她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這一國之母竟然和民間的煙花女子攪在一起。
皇後積攢多年的陰郁爆發開來,将自己寝宮的玉器擺設砸了一大半,仍然消除不了心中的怒火。
可是,金口玉言!發出去的懿旨斷沒有收回的道理。這個大虧,她不吃也得吃!
短短三日,此事人盡皆知。人人都頌揚宮中的皇後娘娘看重煙花女子,專門辦了女學教授她們技藝,以争花魁。民間女子多半不願損了自己的名聲,便反悔不去。而城中幾十上百家花街柳巷的姑娘,甚至館子裡唱小曲的姑娘都争着去那裡學藝。
漸漸的,皇後争來的端順女學變成了為花樓培養舞姬的地方。皇後娘娘親賜的匾額就是一塊活招牌。宮裡派出來的那些老嬷嬷臉面喪盡,再也沒有達官顯貴家請她們上門教習自家女兒,為了讨口飯吃,他們不得不留在女學中熬日子。
銀霜秦桑二人費心費力,卻無法為民間女子争得一個讀書識字的機會,隻得暫時放下不提。
炎炎夏日再一次來臨。豆腐坊的生意一落千丈。銀霜掏銀子在城西買了一處宅子,稍稍翻新之後,開了個随鳳繡坊。
意為跟随皇後娘娘為民間女子謀出路。
教授女子刺繡技藝的人,是孫大人未來的兒媳婦秦桑。
借着孫大人的官威,京中無人敢随意指摘。借着孫大人在民間的聲望口碑,百姓皆放心。如同那端順女學一樣,這繡坊不收束脩,任何女子都可以進來學藝。甚至,女子們可得少量的銀錢補貼家用。
銀霜想出個好辦法。女子們的練習之作皆收集起來擺攤售賣,價錢比普通的布匹稍貴三文錢。每賣出一匹,女學子可得一文的酬勞。其餘的銅錢用來維持繡坊運作。
百姓一向穿粗布素衣,女學子那手藝不論再如何不好,那也終歸是有花樣在上頭,買來做衣裳、做帳子被面也是極好的。
秦桑每日忙碌,繡花累了的時候,便教女學子們讀書識字。一不留神,秋天已經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