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樾這一走,就是三五日不見人影。
魏如霜除了不能出門,白日裡看醫書,晚上找些閑談夜話的借口,替身邊的丫鬟挨個診治,可内宅女子多數都是氣血不足、思慮過重的毛病,好生将養着便可,實在是沒什麼疑難雜症,雖然無趣,但實打實也是一樁幸事。
直到趙嬷嬷黑着一張臉擠上前來。
屋裡的大紅綢緞早被撤掉了,但是布置、擺件也是往喜氣洋洋金碧輝煌上面靠,有些甜膩的熏香裡又夾雜着一絲烤栗子的焦香,燭火照耀下,魏如霜臉上泛着珍珠般瑩潤的光澤,趙嬷嬷靠近了也找不出一點瑕疵。
“嬷嬷身體強健、中氣十足,脈象猶如清泉流淌,有力卻不莽撞,實在是妙啊!”不是魏如霜蓄意吹捧,怪不得趙嬷嬷能從丫鬟混到嬷嬷,一躍成為魏家下人裡的核心人物,光看脈象,魏如霜自歎不如。
誰也經不起這樣的誇耀,趙嬷嬷也不外如是,隻見她臉上浮現一抹羞紅,猶豫着開口,“脈象倒是不打緊,就是這面皮……”
趙嬷嬷伸手輕撫過臉頰,雖然她多年都不再做粗活,手下的小丫鬟也像伺候主子一樣伺候她,可手上的紋路與臉上的斑點始終無法消減,與她相伴了十餘年。
丫鬟也沒什麼機會看大夫,趙嬷嬷隻能靠主子賞賜的面脂和其他丫鬟私下告訴她的一些鄉野偏方,諸如雞蛋清、珍珠粉、桃花此類,效果有沒有……就另當别論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魏家這種大族,丫鬟多的沒處使,你能幹的活我也能,可你卻不一定比我年輕漂亮,主子也喜歡自己身邊跟着的是個做事漂亮、長得也漂亮的人,年輕時趙嬷嬷還能稱得上一句腿腳麻利、腦袋機靈、有活力,年紀大了自然不受主子重視,要不怎麼能被安排來盯着替嫁的夫人。
魏如霜彎眉微蹙、烏黑的眼珠滴溜轉,面上是一幅困擾又為難的神情。趙嬷嬷眼中光亮漸暗,不過是個半大丫頭,能有什麼本事,也是自己一時大意,被她這幾日的言行唬住了,才寄希望于魏如霜。
趙嬷嬷失落道:“若是難辦,就不麻煩夫人……”
“能治,這算什麼,當然能!”魏如霜笃定的語氣引得青荷紅梅紛紛湊到她身旁。
“夫人真的能治嗎?”
“我娘生完我之後沒多久,臉上就生了斑,這麼多年也沒看好呢!”
“夫人真是太厲害了,怕是不輸給宮裡娘娘們診治的太醫大人呢!”
“好了!”趙嬷嬷厲聲阻止,吓得青荷紅梅一哆嗦。
趙嬷嬷斜眼瞪二人,小丫鬟還編排上了宮裡的貴人了,有十條命都不夠砍的,可想到魏如霜方才的話,語氣也不由自主軟了幾分,“麻煩夫人,老奴實在是心裡有愧啊。”
魏如霜發出幾聲啧啧,讓人摸不着頭腦。
“夫人,莫非?”趙嬷嬷問道。
魏如霜搖搖頭長歎道:“唉,難倒是不難,隻不過此方乃我家傳絕密,不好交與外人,因此,所需藥材必須我親自采買,可我……”
一對水靈靈的圓眼掃過屋内所有人,委委屈屈地說道:“我現在又出不去……”
屋内沉寂半晌。
“您能出門啊。”紅梅道。
“啊?”輪到魏如霜吃驚了,她回頭看了眼青荷,青荷點點頭,再望向趙嬷嬷,趙嬷嬷擡頭看天,但魏如霜能感受到她的白眼。
紅梅解釋道:“我們做丫鬟的,必須有主子給的腰牌才能出門,可您是夫人,您想出門誰敢攔着您呢?”
這還是魏如霜頭一回聽紅梅說這麼長一句話,擺擺手說道:“等等,讓我緩緩,你的意思是我想出門就能出門,什麼時候都行?”
紅梅往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臉色有些難為情,小聲勸道:“夜間還是别出去了。”
“不是,”魏如霜搖頭,“我不是說我晚上要出門。”
趙嬷嬷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小門小戶上不得台面的樣子,“夫人,在魏府您是閨閣小姐,自然是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為好,可如今您是将軍府的夫人,是家中的女主人,您要出門,誰還能不同意呢?”
魏如霜一拍大腿,怎麼還能把自己繞進去呢!總是以魏府的規矩先入為主,來了将軍府後又覺得自己是被監視看管的細作,自然處處低了一頭,從未想過自己如今的身份與從前可是大不一樣了!
出門!她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