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城郊的破廟,魏如霜尚有點印象。
魏家三口進城前,恰好在城郊的林子裡,馬兒耍起了性子,任車夫怎麼哄都不肯走。
姑母已經做好在破廟留宿一晚的準備了,這時小虎不知從哪摸了幾個林檎果,獻寶似的遞給魏如霜,魏如霜嘗了一口,果子看着通紅實則酸澀,即便小虎十分失落,她也拒絕再吃。
小虎把餘下的果子喂給了馬兒,酸溜溜的果子正對鬧脾氣馬兒的胃口,馬兒拉着車慢吞吞跑了起來,進城時竟比原先預計的時候還要早。
過了一個夏天,破廟顯得更破了,原先隻是破了洞的房頂,現在隻剩下一半,另一半搖搖欲墜快要撐不住;四面牆也或多或少的坍塌、漏風,門窗更是連根木頭都沒剩下,正中央的佛像顔色黯淡看不出原樣,身披蛛網、腦袋滾落在地上。
“你妹妹呢?”阿平問小乞丐,衆人進廟裡查看了一圈,并未發現小乞丐口中的妹妹的蹤迹,都在疑惑莫不是被這小孩騙了?
小乞丐臉上寫滿得意,“在這呢!”說着,小乞丐踩上廟裡僅剩的一件好家具——香案,從香案攀上佛像,慢慢移動到佛像背面。
“哥哥姐姐們,麻煩你們搭把手,我自己搬不動妹妹。”小乞丐挺自來熟,一會兒功夫已經哥哥姐姐親熱地喊上了。
阿平阿昌不用主子吩咐,也學着小乞丐的樣子走到佛像身後,往空洞裡一看,阿平震驚地喊道:“爺,孩子在佛像肚子裡。”
塑造佛像的工匠會在佛像身後留一空洞,以供裝藏之用,開光後再封上。小乞丐膽大包天,不僅打開了裝藏洞,還掏空了佛像身子裡的泥土和木梁,留下的空地正好讓他妹妹躲進去。
“别抓我,我們沒有偷東西……”女孩小聲呢喃,說話聲猶如破洞風箱,呼啦呼啦作響。
阿平将孩子從佛像中取出,抱在懷裡不如一把長槍有份量,女孩已經燒得睜不開眼,嘴裡仍在念叨别抓他們。
魏如霜聽着小女孩說話的聲音,格外揪心,準備走上前去查看。
知道自家夫人懂醫術,也不能讓她冒這個險,青荷攔在她身前,勸道:“夫人,您病還沒好呢,不知這孩子是什麼毛病,别給您過了病氣。”
紅梅也幫腔,“是啊夫人,您……”
魏如霜不給她們勸阻的機會,掏出手帕圍住口鼻系于腦後,“看,這樣就沒事了。”
她與邢樾交換眼神,迎着邢樾懷疑的目光,她眼神堅定不移,鄭重點頭道:“請……爺放心。”
阿平阿昌不願在孩子面前暴露邢樾身份,自己也隻能跟着他們叫了。
“阿平,把孩子抱過來。”邢樾道,又補了句,“若是看不出問題,就遣人回府找李大夫來。”
魏如霜嘴上答應心裡不服,邢樾居然覺得她比不上李大夫?
可笑!她可是王太醫親傳弟子,雖然王太醫不讓她告訴别人……
但是,醫術做不了假,他們村子也就罷了,還有其他村子慕名而來找她診治的呢!
上次臘八節救了嗆住的小孩後,李大夫可跟她說了一籮筐好話,求她教教自己救治的手法。
魏如霜有意給邢樾露一手。
“阿平,站住。”在阿平抱着孩子距她還有二尺多的時候,魏如霜出聲叫住了他們,打量了一下青荷她們三個頭發的長短,最後還是揪了一根自己的頭發,意外的舉動看得紅梅心口疼。
紅梅無措道:“夫人!何故要揪自己頭發!”
“給你,去系到孩子手腕上。”魏如霜将頭發交給紅梅,她也想揪别人的,奈何紅梅青荷頭發都不如她的長,還是揪自己的吧。
紅梅小心翼翼将頭發一頭系到孩子手腕上,小女孩幹瘦的手腕她生怕使大了勁給折了,紅梅系好後将頭發另一頭交還給魏如霜。
魏如霜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子玉蓮藕般的腕子,阿平阿昌自覺低下頭。她一手執發,一手撚作蘭花狀,二指輕放于頭發上。
懸絲診脈,邢樾默聲念道。
隻知魏如霜會醫術,原以為是富家小姐閑來無事看兩本醫書學些養生方,沒想到她竟能使用失傳已久的懸絲診脈。
怪不得白若亭視她如洪水猛獸,若是讓白若亭知道她醫術如此精深,怕是自己再難有一個安穩覺……
“脈弦細無力、脈速不勻……”魏如霜特意低聲念出來,緊鎖眉頭故作玄虛,沒騙到邢樾,反倒吓唬住了小乞丐。
小乞丐哇一聲哭出來,“夫人,我妹妹是不是病的很重啊?”
重,倒也不重,難怪先前的大夫說小乞丐妹妹的病是餓出來的,女孩身子虧損太深,僅是風寒之症就惡化到如此境地,還是窮病更難醫啊。
“不重,你别怕,我把你妹妹帶回府上,吃兩副藥就好了。”魏如霜安慰道,說完還看了一眼邢樾,不知自己做主帶小女孩回府邢樾會不會阻止?
小乞丐驚喜地喊了起來,“真的嗎?夫人您答應帶我妹妹回府!真的帶我妹妹回去?”
我說了不算話,得這位爺答應才行……魏如霜看着孩子天真的面孔,終究是沒說出口。
“是,你跟你妹妹一起到府上,你去前院灑掃,你妹妹到後院學針線,你可願意?”邢樾的話像是投入湖面的一顆石子,将平靜的水面攪起層層波瀾。